田小苗将纸包一点儿一点儿打开,“好东西,特意给小满姐你留的。我听阿爷说了,你这两日都得喝苦药汤子,这是上次我娘去县城给我买的糖,我都没舍得吃,就想给你甜甜嘴呢。”
田小满心头一热,纸包打开,里边露出来几块糖。
棕黄色的糖,静静躺在那里,颜色和形状虽不讨喜,可依然能闻到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
糖——在庄户人家来说,可是个稀罕物。
不是年节,根本吃不到;有的人家日子过得紧,年节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口。
如今却被田小苗拿来送给自己,田小满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接过田小苗手里的糖,并不急于将糖放进自己嘴里品尝,而是又将纸包一点点的包好,放回田小苗手里。
“小苗,你小满姐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不喜欢吃糖了,这糖还是留给你吃吧。”
小苗却很是坚持,“吃药可苦了,小满姐,你留着甜甜嘴,下次我娘还会给我买呢。”
田小满拗不过她,只能再次将包着糖的纸包打开,拿起其中一块,丝毫不嫌弃的放进自己的嘴里。
瞬间,甜味在舌尖氤氲开来。
田小满笑眯了眼,“嗯,真甜,谢谢小苗了,这一块就够了,剩下的都给小苗吃。”
见田小满终于吃了自己给的糖,小苗十分高兴,也不再坚持让田小满收下剩下的糖,而是也学着田小满的样子,拿起其中一块放进自己嘴里,然后挨着田小满坐下,小姐妹俩相视一笑。
“小满姐,你现在能去山里了吗?我听村里人说,这几天他们找到不少好东西呢。小叔大哥和我明天还要进山,你和小春姐去不去?”
“明天吗?”
田小满眸子微亮。
她已经在家里躺了几天,早就躺的浑身酸疼了,若是能和他们一起进山,哪怕是挖点野菜,捡点蘑菇木耳什么的也好啊。
想到香浓的蘑菇汤,鲜嫩的野菜,田小满的嘴里不自觉的就分泌出更多的津液。
她只得狠狠一咬,将剩下的少半块糖咬碎,以慰藉自己那即将要溢出来的馋虫。
“行,我和你们去,回头我再问问我二姐,她要是得空,估计也能和咱们一起,就是——”
田小满担心的是王氏,以她娘护犊子的心态,就她现在头上明晃晃这么大一块结痂了的伤口,怕是不好同意啊。
不过嘛,行不行的,总得试一试才知道啊!
“太好了!”
小苗轻笑一声,拉住田小满的胳膊,“那明天走的时候,我就去你家喊上你和小春姐。”
“一言为定!”
外边传来王氏的声音,是在招呼田小满回家。
从三爷爷家回自家的路上,她们同样遇见了不少村里人。
这次,不用王氏故意在人前显摆田小满会说话的事,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山村里的人十之八九就已经知道了这重磅消息。
谁都没有想到,老田家那自打生下来就是哑巴的小闺女,从树上掉下来磕到头以后,居然就能开口说话了,这事儿可真神了!
王氏是在众人打量和惊讶的目光中,一路到家的。
她心里有数,别当她不知道,以往,村里人虽然当着她的面不说什么,可背后里嚼舌根子都管她小闺女叫小哑巴呢。
如今,她小闺女可是会开口说话了,看谁还敢管她小闺女叫小哑巴。
此刻的家里,静悄悄的,显然没有人在家。
也是,今年的年景不好,庄稼欠收。
很多粮食不足的人家,趁着现在冬天还未来,山上还有山货可弄,基本都是农忙结束了,便往山上跑,就盼着能从山上寻摸点儿进项回来。
蘑菇木耳也好,野果子榛子也罢,总归能弄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
留着自己吃也行,拿到县城去碰碰运气也好,万一能卖了也能换一些银子回来。
田大年家人多地少,早在王氏领着田小满出门的时候,家里那爷三个,也陆陆续续出门了。
田大年去自家收过的地瓜地里了,他想用镐头将地里再刨一遍,地瓜嘛,那可是主食,能多刨出来一根是一根。
木头和几个同样年纪的男娃子,去山边上设套子抓兔子去了。
田小春嘛,一出家门就不见了人影,不知道干啥去了,惹得王氏念叨了好久。
王氏同样是个闲不住的,她嘱咐了田小满,让田小满好好在家休息,自己则拎了个篮子,急匆匆地出了门。
田小满原本是想和王氏一起去的,也好熟悉一下村子附近的情形。
可拗不过王氏心疼小闺女,每当看见小闺女头上明晃晃结痂的伤口,王氏心里就抽抽的疼。
“那可不行,老四,你就好好的在家躺着,要是想出去,明天让你二姐领你出去在附近遛一遛。”
好吧,为了明天能顺利的说服自家老娘同意让自己跟小苗他们进山,田小满也只得忍下今日想出去的冲动。
等王氏走后,田小满这才有空好好打量自己现在的这个家。
之前她一直没细看,现在终于能好好观察一下。
田大年家和大多数庄户人家的格局差不多,正房是三间泥草房,一边住着田大年和王氏夫妻,另一边则住着两个闺女。
东侧两间厢房,大的一间住着石头和木头兄弟,小的一间被当做仓房,里边放了不少东西。
院子西边则是用木桩围起来的一小块空地,里边养着几只鸡。
田小满还特意看了看,嗯,一只公鸡三只母鸡。
想必,今天早上她吃的那碗蒸蛋羹就来自于它们了。
突然,一只母鸡从一个铺了干草的破篮子里扑腾出来,一边扑腾一边还咯咯哒咯咯哒的扎着翅膀叫唤。
田小满一脸懵逼。
——呃,这是咋了?
她紧走几步,站在那木桩栅栏外向破篮子那里看去。
——啊,原来是母鸡下蛋了啊。
现在的田小满才十一岁,身形单薄个头也不高,那围栏都快赶上她的个子了,她费力地将围栏木门打开,躲开还在不停扑棱翅膀咯咯哒叫唤的母鸡,来到铺着干草的破篮子前,将刚刚才“新鲜出炉”的鸡蛋拿在手里。
这可是个好东西,还是赶紧放到灶堂里去吧。
要不然,小心被这几只鸡霍霍了。
手里温热的鸡蛋,传来细腻的触感,让田小满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个家里,怕是就数这几只鸡最值钱了。
她这一圈看下来,总结了一点,那就是——这个家还真是穷啊!
灶堂里的小米袋子已经见了底儿,糙米也只有多半袋,地瓜倒是多些,应该是刚从地里起出来没多长时间,一共有几袋子。
不过,以她爹她娘精打细算过日子的程度来看,怕是这几袋子地瓜,在家里也留不了多长时间,势必是会拿到县城里卖了换钱或者糙米的。
也是,她大哥田石头已经十五了,来年就该成的过亲了,家里却没有像样的婚房,想必爹娘都是在勒紧裤腰带过活,恨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八瓣的攒银子呢。
唉,田小满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
——看来,想要带着一家子发家致富过好日子,任重而道远呢。
“吱吱吱——”
有什么声音响起,田小满没当回事,继续在灶堂里看来看去。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话,声音太小,又断断续续听不太清,好像是在说什么‘饿了’,‘没找到吃的’之类的,后来就没有声音了。
田小满笑笑,这小山村也太安静了吧?
为什么距离他们家三十米开外的另一户人家的说话声,她都能听到?
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耳朵太好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