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开玩笑,而让秦天怎么都笑不出来的是,他苦等了三百年,被迫离开了同时,司南逸却回来了。
也是直至六百年后,他才重新看到那张他怎么努力去忘都忘不掉的脸。
亦如枯萎多年的古树,重新抽了芽,干涸的小溪重新流动,死去的心也重新跳动了起来,沧海桑田,星月交替,原来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想要这个男人。
“试着勾引我,我会上你的当,司南逸。”
脑子一热,就说那样的话,事后自己都觉得很荒谬!而且,让人生气的是,明明梦里司南逸就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可醒来却好像全忘了,甚至留着他给的信物,却否定着那些他们的过去。
有时候真的想拽着他的衣领子质问他,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可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自己的执着 和等待岂不是个笑话。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了,最终回到自己的身边了,这些就足够了。
如果执意停留于过去的时间,只会让彼此痛苦,那么就让过去结束吧。
我们重新开始。
借着魇枝外出的机会,四下也无守卫,司南逸刚想寻着机会,溜出后溪宫,而刚到芝兰阁门口的他,却被秦烨堵了个正着。
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秦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要干什么。
拎着司南逸返回来,放在凳子上坐好,未容司南逸开口狡辩,秦烨先道:“那么精神,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我们谈谈吧。”
现在秦烨就是自己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等于再世父母,一向没个老实样的司南逸没来由正襟危坐,竖耳倾听。
秦烨也直接进入正题道: “天儿是我唯一的孩子,
虽然我是他爹,可我们相认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大小伙了,我完全缺席了他的成长,以至于,他现在都不肯叫我一声爹,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即便我想去管教,我都觉得我这个只是有血缘的老家伙没资格,当然,他断然不会听我的。”
司南逸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搁我身上,我也不认你!!
秦烨道:“我犹记得,三百年,他出现在我跟前,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可把我心疼坏了……”
而听到这司南逸坐不住的站了起来,已经是过去之事,却也分外让他在意:“他怎么了?”
即便是回忆起来,秦烨的心情也很沉重道:“我也不知道他发生什么,我问他,他也是一句话都不说,眼神空洞,看起来活着,但气也不喘,心也不跳,活着像个死物。
在魔界,将养了尽一百年,才终于有了个人样,他身上的教养也是我都意想不到出色,他娘亲应该下了不少功夫,也可想而知,在神界的那些日子,他应该是个很好的孩子,但他为什么变成这样,我就不得而知了,他很聪明,也很有野心,心思深沉又擅于隐忍,内敛又冷漠。和他娘温柔体贴性子一点都没沾上,当然又或许他只对我这老父亲表现出这些,唯一随我这个爹一点,就是个十足的大情种。”
司南逸有点诧异: “情种??”
“你耳朵上的红珠还有你身上的金犀铃都是我和他娘亲当年的定情信物,后来到了他手上,但现在却全在你身上,很明显的,你,对他而言,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所以,这便是你肯用万年修为救我的原因?”
“就算没有这些事,我也会救你。”
“你那么好?理由?”
“因为你是奇英和扶摇的孩子,奇英和扶摇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要我的命,我都会给你。”
闻言,司南逸陷入沉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因为秦烨并没有撒谎,在魔界这段时间里,他怀疑也质疑过这魔头,虽然很多方面都是自己摇摆不定的不安的无理取闹。但这魔头一直以长者身份包容着他,放任着他的放肆。
甚至不带犹豫以万年修为救他。
如果他想,秦烨应该真的会把命掏给他。
继而司南逸也将困惑自己多年的猜测说出来道: “果然,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你该不会真的是我二叔吧?”
秦烨亲切微笑着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道:“大哥嫂子的死,确实是因为我,为了让我坐上魔王这个位置,所以,你依旧可以恨我。”
司南逸沉默了,喉头更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般难受,许久,他才开口道:
“三叔从来不让我恨任何人,因为他说过,有仇就应该当场报了。”
秦烨哈哈大笑起来:“三弟,果然还是老样子,那你现在要报仇嘛?”
司南逸无奈摊手回答道:“这个仇应该是三叔的,我还真不能抢了先。”
秦烨:“既然你不打算报仇,那么可否在离开后再帮我一个忙。”
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啊!司南逸先是惊了惊,但想想好像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魔头。
司南逸: “如果是连你这个魔界一尊之主都办不到的事,我能帮你的希望不是更渺茫吗?”
秦烨却道:“别急着先回答,我既然委托你,肯定是只有你能做的事,而我于你眼里的这个魔界一尊之主却插不了手。”
已经说的那么明显了,就差指名道姓了,再拒绝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了。
司南逸妥协道:“我怎么帮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跨出这一步。”
秦烨挑眉道: “真墨叽,你跟你三叔一个死德行,怎么那么能这么磨叽。”
司南逸诽腹着,那你就别求我帮你,自己想办法。
秦烨郑重道: “你只要做一件事情就行了,坚定的选择他,不要再让他一心于歧途上面执迷不悟。”
“这好像是两件事。”
“不,这是一件事,你坚定的选择了他,后面的事情将不会发生。”
秦烨临走前还给了司南逸那只金犀铃,还塞给了他一罐十全大补丸,强调着一定要吃,因为司南逸实在是太瘦了。
不可否认,被诚执的关心,心里很暖,司南逸取笑他道:
“你一个人人喊打大魔头,怎么还会炼制丹药啊。”
“你三叔是一点都没与你提过我吗,在未坐上这魔王座之前,我是个只会治病救人的郎中。”
这可真把司南逸震惊到了,但细想……好像没毛病,因为他确实也救了司南逸。
秦烨走了。
司南逸知道自己更应该要离开了,他瞥了一眼他身后这个全是女子气息的小屋子,他对自己无语至极,咋还能有感情了,我可真变态!
也没有任何行囊的司南逸,在魇枝的带领下,往后溪宫的大门正相反的方向走去。
途中,魇枝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上神,您为什么要跟奴走?”
司南逸:“因为是魇枝你让我跟你走的。”
“上神,您又为何如此信任奴?如果奴对你有歹心,怎么办?”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害怕了,魇枝,你打算把我卖了嘛?”
“奴不会把上神您给卖了,奴只是带您去见奴的主人。”
司南逸松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魇枝:“放心?”
司南逸:“当然放心了,能让魇枝你一直跟随的主人,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魇枝停下脚步,神情有些激动,如果不是司南逸拦着,他就要跪下来了:“上神,如果我们早点遇到该多好,奴一定会誓死追随您。”
“哈,魇枝,你这话说的,会死吗?你别吓唬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
而到了一处富丽堂皇行宫内,看着周遭的满院的野蔷薇,朵朵娇艳如血玛瑙,亦如她的主人般,苍白却不失艳色。虽然司南逸知道自己不管如何逃避,他终要面对,可但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依旧忍不住的想打退堂鼓。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嘛,她或许已经忘掉了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蛊离是她的屈辱,而司南逸是她那段屈辱见证者,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疤,他的出现无疑于提醒她,那些疤的丑陋,所以,那天司南逸果断逃了,现在他也很想逃。
魇枝提醒司南逸道:“上神,到了。”
“上神,请。”
司南逸硬着头皮走进了一座以白纱帷幔遮挡起来的雨亭,雨亭内,华丽衣摆,拖曳在地,绫罗绸缎披身,金玉器缀其窈窕身姿,一如从前她的脸依旧是毫无生气的苍白,但因施了粉黛,本就出彩五官更是精致了。
她果然不一样了, 从前她总是挂着一张悲悯的表情,给司南逸的感觉是可怜又可怕,而今她站在那就像院子中盛开蔷薇一般,光彩动人。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重新活了过来,她也亦如此。
司南逸:“你还好吗?”
厌灵姬看着他,许久也未言半语,只是红彤彤着眼眶。
司南逸摸了摸后脑勺笑着:“你这样看我,难道我又变帅了?”
二人相视一笑。
而笑着笑着,厌灵姬眼眶里再也盛不下的泪水决堤而落。
司南逸依旧见不得女孩子哭,慌张道: “别哭,妆会花的。”
魇枝将司南逸带到郊外,最后离别之际,魇枝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跪在地上信誓旦旦道:“上神,奴决定以后,只在您身前变化男身。”
司南逸: “为什么?”
“因为您喜欢男人。”
司南逸: “……,是……嘛?你的心意我知道,但你大可不必这样,而且姑且我若是离开魔界,应该也没机会再来了。”
可魇枝却完全没听进去: “上神喜欢男人,奴的男身便只为您留着。”
司南逸汗颜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喊那么大声。”
魇枝又道: “奴只是舍不得您。”
司南逸扒开魇枝抱上来的手: “我也舍不得你,但人生就是如此,总有人要先离开,若是有缘我们应该还会见面的,保重。”
与魇枝挥手告别后,司南逸便独自前往四季轮回道的入口,那破败残垣断壁亦如凋败的植花般孤清屹立在那。
来时,穿过这面墙,便是魔界,彼时,穿过这面墙,便是另外的天地。
可此时,他站在墙前,被突然冒出来三妹芙福拽住了衣角。
“你这丫头,蹲在这,该不会是刻意等着我吧?”
三妹芙福笑意盈然道:“神仙哥哥,说什么呢?我只是凑巧路过。”
“你听你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而二妹福福戴着那顶幕蓠安静的看着司南逸和三妹打闹嘻嘻。
“撒开。”
司南逸扯着自己的衣裳,令着另一头拽着他衣角的三妹松开。
三妹却更得寸进尺的加大了手劲,那力气大的把司南逸直接拽到了自己跟前,也是未设防的,三妹芙福踮起脚尖,在司南逸的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
司南逸:“……”
三妹芙福笑道:“离别吻,神仙哥哥,可别忘了我。”
司南逸被她大胆举动惊到噎住,半晌,都嘣不出一个屁来。
而她也很快被二妹福福挤到了另一边,一向内敛沉闷脸色苍白的二妹福福,此刻涨红了脸颊,气鼓鼓的瞪着司南逸看。
司南逸,干嘛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
而一陈干瞪眼后,福福往司南逸怀里硬塞来了一坛酒。
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在司南逸接过那坛酒后,她便拽着三妹芙福快速的跑开了。
三妹芙福依旧不忘回头恋恋不舍的与司南逸挥手告别: “神仙哥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