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和我有何关联?”秦梦笑道。
“东胡和匈奴以为王子身遭不测!”屠睢说道。
“这只是人家的借口,大王以为我无事他们就不南下劫掠了吗?是否北边又是灾年啊?”秦梦苦笑道。
“大王也是这般想的,因为全力攻楚长城一线兵力实在吃紧,大王希望王子出面先稳住东胡和匈奴,灭楚后,再回头对付他们!”屠睢说道:“至于塞北是否有灾,仆下回去询问大王之后,再给王子回复。”
秦梦点点头说道:“无非就是钱粮,秦王出吗?若是出,我可以代为斡旋一二!”
“大王正是此意!”屠睢大喜说道。
“好,对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还有劳将军回去复命,让秦王放心就是!”
秦梦言语热情态度平和尽显儒雅之风,没有一点对秦王赵正的不满和怨恨,屠睢为此好生敬佩。
秦梦的过分谦卑和殷勤,就连左清都看不惯了:“秦王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郎君怎就没有一丝不满呢?”
“郎君卑微非是为了秦王,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事既然都过去了,何必再使性子呢?爱妻不是也要学太姒吗?你看遍野可爱的翁媪妇孺在这天地间何等快活?你家郎君看在眼里却会感动的流泪。因为这样的快活,对他们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我差点死去,更是觉得生命的可爱。
在我看来,面子虚荣,财货钱粮都比过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宝贵!这就如我对你以及小清儿的爱一样深沉和炙热!爱妻你懂我吗?”
秦梦说到最后,已然满颊泪水了。
左清爱怜的为秦梦擦去了泪水,带着哭腔投入秦梦怀中:“妾身焉能不懂你,只是心中一时气滞在说气话而已!”
经历了生死之后,秦梦越发觉得自己心肠柔软,为左清抹去眼泪说道:“其实郎君如此做也有私心,今日痛快答应了赵正所求,明日郎君在提出要求,他就不好拒绝,这就是欲取之,先予之!”
匈奴的势力还在可控之中,这两年崔广身居大月氏,就是在执行秦梦拉拢匈奴制衡东胡的大战略。
匈奴部落移居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一来,倒是一直本本分分,还未有大的南下劫掠的过火举动。
东胡和匈奴同时南下劫掠,除了灾荒,也不排除有人在里面挑拨。
秦梦立即回城准备派出使团前往东胡和匈奴替秦王赵正斡旋此事。
坐在高高的象背上,左清揽着秦梦遥望北方,对秦梦说道:“蛮儿的书帛,由我写吧,他是个重情之人,会听我的!”
秦梦也在遥望北方,眼中有些晦暗,始终推演不出,日后匈奴是否还会崛起,又是如何崛起的呢?
就在秦梦和左清共同回忆述说匈奴大单于头曼小时趣事时,从秦军大营中传来了凄厉的号角警报声。
秦梦远远看到黄昏里的秦军大营火光冲天,就在秦梦猜想出了何事时,屠睢领着千余众亲卫包围了秦梦所在的象群。
局势风云突变,这让秦梦大感意外。不过屠睢只身来见秦梦,这让气氛一下就和缓了下来。
“出了何事?”秦梦问道。
屠睢跪于象前恭敬回禀道:“报王子!适才有胡人袭营,末将首先就想到此胡人非是王子身边的胡人,正因为末将刚刚还见了王子,更是认定此事一定不是王子所为,这一定是胡人嫁祸王子,欲要挑拨王子的和大王的关系!末将更是唯恐胡人再去袭扰王子,引起王子和大王的猜忌,于是唐突而来,还望王子海涵!”
“袭营胡人可曾抓获?”秦梦问道。
“悉数抓获,只可惜全都是死士,一被困就当场自刎了。”屠睢答道。
“齐楚两国的军营可曾遭袭?”秦梦问道。
“没有!只有秦国一家!”屠睢答道。
胡人对于我夏人,那就是白皮肤深眼窝,千人一面。同样夏人在胡人看来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精确的偷袭了秦军大营,这里面绝对有带路党,否则密密麻麻的大营,胡人焉能分清谁是谁?
适才还想着匈奴和东胡南下绝非遭灾这般简单,胡人袭营无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秦梦若有所失的摇摇头,喟叹道:“非是胡人的阴谋,应是另有其人!”
“何人如此大胆?”屠睢圆瞪怒目诧异问道。
除了公子子婴还能有谁呢?他巴不得秦国深陷泥泽之中,他好顺势利导趁乱取利。
这话说了屠睢也不敢信,秦梦也就没说,只是拱手向屠睢致谢牵挂美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秦梦随同屠睢来到秦军大营,见到了一排一排的死尸,既有胡人也有秦人。
“这些都是从南郡一路追随本将来到郢陈的好儿郎!”屠睢不无感慨的惋惜道。
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却永远闭上了眼,秦梦想到他们远方家中的妻儿父母,也不禁肃然伤悲。
情不自禁的弯下腰来,为他们整理敛容,一位脖颈中刀而死的秦卒手中还死死攥着一片木椟。秦梦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发现竟然是一片写满字的家书。
秦梦惊呼道:“安陆黑夫?”
秦梦如何不知黑夫木椟?黑夫木椟就是后世发现的云梦秦简,这批简牍向世人揭示了一个不一样的秦国。
站立于屠睢身边的军中校尉不禁惊诧莫名,附耳对屠睢说了两句。
屠睢脸色也为之变色拱手惊异问道:“王子如何晓得我麾下士卒籍贯名姓?”
“他还有一兄弟叫惊,可是?”秦梦反问屠睢身后校尉道。
校尉惊诧的点头,指着黑夫旁边的尸体说道:“就是此人!”
果然就是这对名叫黑夫和惊的兄弟,秦梦心中也如惊涛骇浪一般澎湃。
士卒之中有人说道:“黑夫和惊两兄弟其实本不用死,他们只是想抓个活口多得一份军功,这才未用箭弩射杀胡人,反被胡人所害!”
秦梦无以表达心中惆怅和震惊,捧着属于黑夫那片竹简高声念诵道:“二月辛巳,黑夫、惊敢再拜问衷,母毋恙也?黑夫、惊毋恙也。前日黑夫与惊别,今复会矣。……,黑夫等直佐淮阳,攻反城久,伤未可智也,愿母遗黑夫用勿少。
……
为黑夫、惊多问姑姊、康乐孝须故尤长姑外内,,为黑夫、惊多问东室季须苟得毋恙也?为黑夫、惊多问婴记季事何如?定不定?为黑夫、惊多问夕阳吕婴、匾里阎诤丈人得毋恙……矣。惊多问新负、妴得毋恙也?新负勉力视瞻丈人,毋与……勉力也。
秦梦最后以磅礴之气势一连读了五个“多问”句式时,早已泪湿满衣裳了。
望着身后一群瞠目结舌的秦人士卒,秦梦抹了一把眼泪,沉声问道:“即是二月份就已写下的书帛,为何至今未送出呢?”
校尉向秦梦禀告道:“二月时,郢陈外市肆兴起,布匹衣饰一下就贱了许多,军中士卒也就不必在捎信向家中索要,因此书信就留在了手中!”
秦梦默然,又从黑夫兄弟身上搜出一块木椟,将两块木椟揣入了自己怀中,回身对屠睢吩咐他道:“按功尽快授爵,对其家人重恤,钱我来出,这是我欠他们的!”
屠睢闻听摸不着头脑,不知秦梦所言来由。
如今秦军攻城不再以斩首多少来计算军功,而是以俘获多少人为计功标准,这是秦梦向秦王赵正提出的建议。
全军推行下来之后,也就不再以杀伤为目标,由此拯救了不知多少士卒的性命,同时也造成了秦军士卒的大量阵亡。
事情总不会完美,秦梦也深知利弊。得知大名鼎鼎的黑夫两兄弟因此而战亡,自己心中不免愧疚了起来。
也许只为斩首,黑夫兄弟就不会死了。
黑夫两兄弟是广大秦卒中的普通一员,外表木讷呆滞憨厚冷漠,然而内心却充满了对家人和相邻的关爱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战争是残酷的,然而参与战争的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战场上冷血无情,却不代表他们就是冷血无情。然而现实却又是冷血无情。这也许就是人性死角吧!
秦梦俯在早已僵硬的黑夫兄弟身前时,深感为人的悲哀!
哞哞的大象嘶鸣声,让秦梦从自问中惊醒,人类来自于自然,脱胎于兽类,也许杀伐争夺源之于兽性吧!
避免世间不断重复的悲剧,就要尽快抑制战争,自然大一统的强权就是解决之道。照这样说来历史上所有的强力人物还有独裁君主都有着正面意义。
秦梦怀揣两支木椟,觉得身上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既然自己能掌握后世出土的竹简命运,自己一样可以掌控这个时代的命运。棉苗不是都被自己培育出来了吗?一旦棉花普及,衣食住行就会为之改变,那么历史进程也会随之而变。
秦梦走出秦军大营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定心,为秦国统一天下进程提提速。
既然自己承认身为秦国细作,那就做个秦国的忠臣,何不借助自己的影响,拿下郢陈,为秦军破楚来个开门红呢?
回到郢陈,秦梦秘密找来陈太公,和他密议投降秦国之事,陈太公拍着胸脯表示元效死力。
有了郢陈陈氏的协助,接下来只需拿下项燕在郢陈之中的驻军即可。如何拿下郢陈守军,而且兵不血刃,这就要费一番手段了。
按照秦梦计划,齐秦两军牵制驻守城外项燕楚军,自己利用龙阳君的人马,以查找胡人细作为由进入城中,而后出其不意占领四门,擒下守城楚卒,而后迎秦军入城守卫,如此一来内有陈氏一族呼应,外有秦军策应,中间还有郢陈令扶苏的掌控,如此一来郢陈尽归秦国所有。
然而计划周密待要执行时,项燕却入城来了,而且还是直奔秦梦而来。
院舍之中尽是准备行动的一众兄弟,秦梦还道事情泄露,项燕这是先下手为强。
秦梦怀着忐忑的想法做了周密安排之后,见到了项燕,才晓得是虚惊一场,而且令秦梦惊喜的是,根本也不用再谋划夺取郢陈了。原来项燕此来就是为找秦梦商议撤军之事。
王翦率领二十万攻楚主力也已兵临郢陈百里之外的鄢郢,项燕和楚军将领商量之后,决定放弃郢陈,不过却要拉走城中的所有粮草,特此前来向秦梦商量,希望不要因此和龙阳君的部属发生了争端。
这就是意外惊喜,秦梦举双手同意。
一夜之间楚军走的干干净净,郢陈城外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缺口,如同丢了颗门牙。
据说楚军为了躲避秦军的锋芒,率领主力,悉数退居大别山之东淮水之南泗水之东广大水网密集之地,以寿春郢都为支撑,高筑城广积粮,同时留下了一批楚国忠勇之士坚守陈蔡齐鲁之地上的广大城池,迟阻秦国大军的速度,以此策略和秦军死磕到底。
只要坚持一年,王翦的六十万大军就能吃空秦国国库,那时候后秦国就能不战而退。
项燕想的过于乐观。
王翦的六十万兵马,只是号称而已,并非一时一地筹齐。
王翦亦如灭燕,依旧是不忙不忙的推进,清扫项燕留下陈蔡之下的一座座城池,
这时的攻守双方很像是在下一盘大棋,王翦利用六十万大军形成一道攻之不破的壁垒,楚人的城池就是一粒粒的孤立棋子。
王翦从来不主动出击,只是围上去,就在城外驻造营垒,为城外乡里聚落百姓,分地分田,一点点的推进。那些留下坚守的城池反倒成了汪洋中岌岌可危的一叶扁舟。
可恶的是,王翦对于前来的投降士卒既往不咎,分田分地,种上一年粮食,即可享有老秦人一样的待遇。
如此攻心之策,短短数天之功。就在秦梦在郢陈城下见到王翦时,陈蔡之地尽归秦国所有。同一时间王翦的北军也已拿下了宋鲁之地上的所有楚国的城池,退居淮水之南的楚军也已惶恐不安大有大难临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