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么多年的相邦,后胜在齐国的势力早就尾大不掉,发起混来,齐王建也无可奈何!
齐王建本来是想窝在琅琊这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尽快处理处理天下合纵之事,而后再随秦梦前往南海,谁知相邦后胜走后就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刚刚重获自由的五国合纵豪杰,全被齐相后胜囚禁,更别说齐国的援助,一时间前来齐国谋生五国人士人人自危,熙攘繁华的临淄市肆也被波及,而陷入了萧条之中。
后胜发怒,后果很严重,秦梦倡导的五国合纵立时就破产了,就连齐王建发兵前往大梁救魏之事,也因为粮草筹备不足,而耽搁了下来。
齐王建对于抗秦还是合纵又拿不定了主意,也暧昧的保持了沉默。秦梦对此装作不知依旧陪着齐王建海上游弋,心中却是暗爽。
不过齐相后胜在临淄制造的黑色恐怖,还是打扰到了齐王建在海上安逸的游乐。
齐国祭酒兼稷下学宫宫长淳于越突然要求登岛觐见齐王建。
祭酒一职是向地上倒酒以祭祀鬼神,齐王建求仙挚诚,很是器重淳于越,得闻淳于越前来,也不再寻找美人鱼仙,立时掉船返航。
淳于越的名声,前世今生秦梦早就得知。
历史上淳于越身为秦始皇的博士,劝谏实行郡县制的始皇帝改为分封宗室子弟以树藩篱危难之时可以互救,秦始皇对此大为不满,由此引发了焚书事件!
淳于越劝谏后六年,秦朝灭亡。若是秦始皇死而复生,一定会跪倒在淳于越膝下悔恨流涕:淳于爱卿才是真的爱我!
淳于越仅留有史册这一事迹,不过此事足以彰显他为臣的忠诚。
有幸见到淳于越,秦梦也颇为期待。
淳于越就如传言的一样,就是一个不足七尺的矮子,可言行举止的庄重,让人一下子就忽略了他的身高。
一见齐王建,一身儒生装束的淳于越便顿首铿锵喊道:“臣昧死进谏大王,我齐国不只有目光短浅的糊涂虫,也有居安思危的智者,魏国大梁岌岌可危,天下六国,秦国已灭三国,魏国再灭,也就轮到我齐国了!望大王救魏抗秦,力挽天下颓势!”
见人所不见弊端,发人所不发谏言,忠良到哪都是忠良!
秦梦见到这样的铮臣,由心里倒外的喜欢,不禁有意套近乎说道:“夫子,大王不是遣派了两万大军前去救魏了吗?”
“您就是周王子吧!”淳于越一脸敬意向秦梦拱手道:“可能王子不知,相邦亲秦,正在四处抓捕抗秦义士,对于大王的王命之是阳奉阴违!”
齐王建扶起淳于越,故作震怒之色,嘴里不住训斥后胜专权。
秦梦也帮腔道:“相邦如此大胆,大王不可再纵容他啊!”
此话说出口,秦梦就有些后悔,搞不明白自己何时也变成了立场游移的糊涂虫?
“王子放心,放心,本王这就召来相邦加以斥责!”齐王建忙不迭的劝慰秦梦。
淳于越向秦梦拱了拱手表达了谢意,又神情冷峻力谏齐王:“大王应当返回国都,亲自执掌朝堂,若还是这般懈怠,一旦魏国被灭,合纵抗秦也就难上加难了!”
“哦……”齐王建犹豫了。
淳于越还是个急脾气再次铿锵谏言道:“大王臣下皆是为你所谋啊!齐国一旦被灭,相邦还能依旧声色犬马,而大王以及宗室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大王醒醒吧!”
齐王建闻听脸色大变,陡然甩下淳于越,气呼呼的回到王座之上,冷冷说道:“我齐国国富民强,是秦国说打就能打下的?淳于卿不要听风就是雨,即便天下只剩我齐国,秦国也奈何不了我齐国!”
淳于越愤慨说道:“大王所言,臣下惶恐啊!我齐国升平日久,甲士久不经阵仗,岂是披坚持锐的秦军对手?大王,秦国已吞四国,钱粮人口不可同日而语,大王不该盲目乐观,亦当走出去看看啊……”
淳于越的话实在不中听,秦梦深深为这哥们儿捏一把汗。
性子温和的齐王建也听不下去,暴怒道:“住口!我念你淳于氏世代忠良,犯上之罪不予追究,你下去吧!”
淳于越依旧梗着脖子谏言道:“大王三思,合纵抗秦才是保国安民之路,若还是无动于衷,我齐国必亡啊……”
齐王建也怒了,咆哮道:“来让,将他拖出去……”
“放手,今日我要死谏君上,否则对不起历代齐君对我淳于氏的恩遇……”淳于越说着甩来两位阉宦,就用头去撞离宫殿中的柱子。
这哥们儿还玩真的啊!
秦梦眼睁睁的看着他向石柱撞去,暗叫不好,本能的一个箭步冲到了殿柱前,挡住了淳于越。
“哎呀,哎呀,夫子啊,你何苦来着?”淳于越确实怀有了必死之心,被他撞翻在地的秦梦也不禁捂着肚子呻吟。
“王子你这不是在救我,而是在陷我于不义之中!”淳于越翻身坐起,恨恨的一边责怪秦梦,一边再次趔趄站起,准备再次头撞石柱。
淳于越是真要死!秦梦却笑了,是被淳于越浓浓的书呆子气给气笑了,感情秦始皇大怒焚书,也是拜他这番的顽皮谏言所赐吧!
说时迟那时快,秦梦顾不上肚腹中的疼痛,一个鲤鱼打挺,伸直了双腿,一下剪住欲要寻死的淳于越双腿,让他失去重心,直接来了一个嘴啃地。
齐王建对于淳于越的死谏始料未及,一时怔愣,反应过来后,扑到秦梦身前,揽住秦梦脖颈关切询问:“王子,王子……可有大碍?”
淳于越人不高可劲不小,这一撞就如同个小牛撞到了秦梦的肚腹,翻江倒海的疼痛。
秦梦表情痛苦,这让齐王建担忧不已,指着地上满嘴血污的淳于越呵斥道:“大胆淳于越,若是王子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诛你三族!来人廷杖二十,关入监牢!”
秦梦捂着肚子,喘上了一口气,连忙阻止道:“大王不可!不可!淳于夫子以死谏言,所图不过齐国国泰民安,如此忠良,不可责罚!”
秦梦挣扎着站起,推开反剪淳于越臂膀的阉宦,掏出丝帕为其擦去嘴角的血污,惺惺相惜的安慰道:“斯文扫地,夫子何至于此?”
淳于越胡子一大把,却哭得像个孩子,哽咽道:“世人皆醉我独醒,痛苦不堪!”
每个新旧交替的时代都不乏如淳于越这般偏执而又睿智的人,然而置身时代浪涛之中,又有谁能知道这样人的可爱之处呢?
死而未死,淳于越的一时激愤也发泄完了,加之其摔的不轻,整个人开始变得颓废了。
秦梦让人将他安置在自己房舍之中,煮了条盐水毛巾,搭在他红肿的嘴上,为其消肿。
“臣子为国尽忠到你这份上,也算是极至,希望以后你能为自己而活……国将不国,还有百姓,你是大儒,负有教化百姓之责,你吃的是百姓的米黍,而非百姓的米黍,何苦为个昏君而是呢……其实活着比死要难,你若是再去死,那就是懦夫了!”秦梦坐在淳于越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劝解道。
过了半晌,淳于越才幽幽说道:“我自幼深受齐国礼乐滋养,若是齐国不存,我必感痛苦,晚死不如早死痛快!”
秦梦附和道:“我明白夫子感受?”
“你不会明白!”淳于越摇头似是梦呓的说道:“你若明白,早就为复辟周室而奔走了!”
秦梦闻言一愣,不禁笑道:“我这还不算为周室奔走吗?”
“你若真想复辟,就不会救我?”淳于越依旧一脸麻木的说道。
秦梦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今日他若死了,以他在齐国的影响,就能激起齐国有志之士的救国意识。从而引发上层士林对齐王施压,会对合纵抗秦有着很大积极的作用。
淳于越迂腐吗?一点也不!而且察言观色颇为精准,否则也不会精准的看出来齐国会亡。
秦梦是越来越喜欢淳于越了,看似迂腐其实早已把一切都算里面去了,若是为进谏齐王合纵而死,日后也能落得伯夷叔齐的美名。
秦梦欣赏的望着淳于越说道:“合纵与救你两者并不矛盾,难道非要死人才能促使大王抗秦吗?若是你死了,大王依旧不抗秦,你岂不是白死?
说实话,我明白你的痛苦,凡一种礼乐值衰落之时,为此礼乐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礼乐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这就是你的痛苦!夫子你说,小子说的对还是不对?”
颓废的淳于越不禁抖擞了一下精神,不过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秦梦而已。
秦梦不无戏谑的一笑说道:“其实你的痛苦也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更有一丝商贩式的投机心理!”
淳于越闻听虎目圆睁,脸有怒色。
秦梦接着说道:“你若真死,用礼乐将亡解释你的殉国,只是对死者的尊重而已,你选择去死,就说明你忍受不了这种痛苦,这不是弱懦的一众表现吗?大概你也想到了若今日你死了,即便日后齐国真的灭国了,你还能留名后世,荫庇子孙!若是夫子没有想这么多,就算小子满嘴胡说了!”
淳于越脸色阴沉如水,突然之间又绽放了笑容:“王子不愧为前辈邹衍弟子,口才真是了得啊!你若这样说来,老夫想死都不敢死喽!”
秦梦递上一杯葡萄酿,豪爽的笑道:“对了嘛?何苦要寻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今日未死成,日后一复一日都会感激我今日的救命之恩!”
淳于越面有羞愧之色起身抱拳,支吾说道:“受教了!都说王子是天下奇才,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老夫心中郁结一扫而净,再让我死,我也不会去死了!说来也是可笑,这些天一直在想秦国的无趣,除了耕战就是耕战,若是天下统一,华夏礼乐诗书岂不要断绝?一想至此,老夫就不想活了?遂就想起了死谏!”
淳于越所言很有趣,一会儿秦梦就和他熟络了起来。
齐王建身在琅琊离宫齐国除了齐相也就只剩自己的人知晓,淳于越作为一个书呆子祭酒从何得知,秦梦很是好奇,不禁问道:“齐王身在琅琊离宫此乃机密,夫子从而得知?”
“老夫的一位弟子闲谈就说起了齐王所在!”淳于越不假思索的说道,似乎他并不知此事事关重大。
“你的弟子?出自哪家?”秦梦追问道。
“临淄吕家!”
“可是临淄首富吕家?你的弟子叫吕骚?”秦梦诧异的追问道。
“正是!”
这就对了!前日为了阻止合纵五国顺利得到齐国的粮食援助,秦梦要求临淄的吕不韦配合哄抬粮价,对他透露了自己的所在。
涉及吕家,秦梦敏锐意识到淳于越逼宫进谏绝非偶然,淳于越很有可能是被吕骚背后的吕不韦利用了。
两日都过去了,始终不见临淄市肆中的粮价大涨,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嘛?吕不韦依旧怀有敌视秦国之意。
魏国即将被灭,这个节骨眼上,很有必要敲打敲打还想翻云覆雨的吕不韦,让他断了复仇的念头。
淳于越和秦梦说天道地,一住就住上瘾了,也忘了合纵抗秦大业,最后还是被齐王建撵出了离宫。
齐王建再次召来齐相后胜,两人坐了下来达成了妥协,齐王建不再主张抗秦之事,齐相后胜继续全力支持齐王建求仙。
南海远行的钱粮,齐相后胜不差毫厘的调拨妥当,齐王建很是满意,忙着张罗南海之行,也就不再想着合纵抗秦之事。
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局,秦梦也故作糊涂,整日浑浑噩噩喝酒颓废。
“海面再次出现了美人鱼仙!”齐王建听闻这个消息,连鞋履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跑上了楼船。不过只是空欢喜一场,美人鱼露了露头,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秦梦心中诧异。
当初就和红衿这些老姑娘约定好了,不可擅自再扮美人鱼。
不多时鲁勾践禀报道:“如夫人的一众姐妹有急事想求见宗主,这才不得已以此伎俩联络了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