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秦梦心中的好奇大过了疑惑,不再追问他们因何而来,而是爬上山顶,放眼向下望去。
只见山坡上不少人埋头登山,山坡下聚集着大批三五成群的汉子,河岸边上停泊着一艘艘各式各样的船只。所有人各拿剑戟弓弩,神情严肃。
“父亲恕罪!孩儿迎接来迟了!”一个面容青涩,却举止文雅的青年在半山坡上猛然抬头看见秦梦焦急高呼道。
竟然是臧荼这厮!秦梦见此更是骇然。
臧荼两步并作一步,弯腰抓紧上山。
“你还敢来?”秦梦面对跪在膝下的臧荼低声训斥道。
臧荼面露惬意,一脸惶恐之态垂头说道:“小子特来赔罪!杀剐存留全由秦父说了算!”
“怎么来的?”秦梦再次问道。
“骑马来的!”臧荼不解其意,迷惑的望着秦梦问道。
“谁通知你来的?”秦梦恶狠狠的问道。
“不是秦父连夜派人通告我等要在邙山举事合纵抗击强秦吗?”臧荼依旧茫然的回答道。
如同先前一样,也问不出来的所以然,秦梦也懒得去问了。幕后搞鬼之人,秦梦更加确定非赵高莫属,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赵高做过十年三川郡守,以他的能力和手段,势力早就延伸到了洛阳成周的角角落落了。探查出一众六国反秦势力在洛阳周边的落脚,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站在山岗之上,面对浩浩河水,此时此刻秦梦心中只有震撼!
就在山上豪杰欢呼时,山下传来到越来越近的冲锋号角声。
“王子,秦军追来,我们是战是撤?”韩熙凑到秦梦身前抱拳请教道。
秦梦回过头来,只见漫山遍野密集的人头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心中震撼不已。
三川郡守韩遂都已经死了,洛阳城还能如此高效的组织大军剿贼,除了上任郡守赵高,还能会是谁呢?
眼下局势已成骑虎之势,赵高这一招果然狠,不撤都不行!如铁秦军面前可无理可讲,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周王子,是不是秦王赵正的好哥们而,撤的慢了,那就等着成为箭弩之下的亡魂吧!
韩熙之言,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就山上这几百乌合之众,哪里是数万三川秦军甲士的对手?
没办法,这个天下合纵盟主,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事情已经赶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当当也不错,既然在东胡可以战略投降,那么身在华夏也可以做个内鬼,毫无廉耻的掌控最后的反秦势力,为天下的统一,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撤!顺流而撤!”秦梦想及于此,不在犹豫,大手一挥,领着四方豪杰,天下义士,带头往河边奔去了。
一路顺水向东,十几条船,在黄昏时分顺利到达荥泽。
这里是韩熙的反秦老巢,秦梦应邀前来做客,以激励数千投身复辟韩国事业的志士。荥泽中间的岛子就是韩熙的基地。
这里秦梦熟悉,曾是吕四娘的船坞,而今船坞已成废墟,换成了连排的茅草房舍。
岛上落草为寇的韩王安跪地相迎,这让秦梦好生不适应。
怎么说韩王安也是干过诸侯王的大人物,竟然落魄到了跪地迎接贵宾的份上了!真是惨不忍睹啊!
“大王快起,如此大礼实在不敢当!”秦梦搀扶起了韩王安,同情的拍着他的手臂。
韩王安感动的淌出了热泪,挽手秦梦来到四处漏风的茅草宫殿里。韩王安一切都在看韩熙脸色,小心翼翼的和秦梦对答。
韩熙已经不习惯做臣下,几句开场白之后,他便完全取代了韩安和秦梦交谈。
“一路东奔如此顺利,足以说明王子谋划严密!在下拥护王子为太下合纵盟主,不过我这里有些困难,还望王子出手相助!”老奸巨猾的韩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一行人提心吊胆从洛阳安然逃到了荥泽,路上齐心协力同甘共苦的那股劲都去哪了?这才脱离危险几分钟,就又了开始讲条件,这不和过去天下诸侯合纵一样在互相耍心眼吗?
秦梦闻听冷笑一声,心中骂道:“搞错了吧!自己可没有说要合纵抗秦啊,这不是事情都赶到了这份上吗?你知晓我稀罕这个盟主啊!四百里的水路之所以这般顺利,大概这就是赵高有意为之。只需一骑快马给虎牢关送个信,秦梦一行船根本就出不了三川郡!”
秦梦也见了,营寨里的士卒,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岛上到处都是一股臭鱼味,韩熙的日子确实苦。
秦梦不忍心当即泼冷水,于是说道:“不知韩公需要我如何相助,有话直说!”
韩熙见秦梦如此爽快,语气也随之倨傲了起来:“人吃马嚼耗费巨大啊,给我万石粮食,万匹布帛,数千具弓箭矛戈,在下为王子把新郑拿下!”
“呵……”秦梦用鼻子笑了一声,艰难忍住笑意,一本正经说道:“韩公此话当真,有了粮食布帛军械你就反攻新郑?”
韩熙还道秦梦特别急切合纵抗秦,更是傲慢的眯起了眼,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就请韩公静待,我这就令人筹措!”秦梦更是一脸谦卑的态度回应道。
谁都没有发现秦梦嘴角那丝不易觉察到冷笑。
因为五国之士谁都不怀疑秦梦所言!
秦梦指挥东胡几十万马骑横扫秦军占领的城邑,又险些刺杀秦王成功,还在洛阳杀了秦国郡守韩遂救出了楚公子昌平君。
这一桩桩的事情,就如铁板钉钉一样,向世人昭告周王子缭和秦王势不两立!
没人怀疑秦梦的用心!
到了这种地步了,韩人还想着耍些小聪明,得到最大的利益!那好,就让韩熙等死在荥泽里吧!
秦梦也打定了和韩熙玩嘴皮的主意,反正自己不急!
秦梦的戏谑之举,无疑表明了他这个周王子缭的抗秦决心。一石激起千层浪。燕王特使臧荼也提出了要求,开口向秦梦讨要三千胡马,燕王喜,就可以配合秦梦反攻辽西四郡!
“好,答应,一切都答应!”秦梦全都应诺,鄙视的看了臧荼一眼,真怀疑这小子怎么会是臧卓娅的种?
秦梦坐在防潮防冷高地面一尺宽三尺长九尺的“牀”上,冷眼旁观三面草席上的六国之士。
魏国公孙身子仰了仰,双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这是身边的公子魏咎却清了清嗓子,拱手对秦梦说道:“本来大王要做秦国附庸,既然王子决意反秦,那我们就相应王子之命,不过我魏国也有难处,战马以及弓弩军械都不足啊!”
可笑,魏王只剩百里之地的大梁王畿一地,不说励精图治,还这般不要脸的吃拿卡要,魏国不灭还有天理吗?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下一年就是魏国的灭亡年!
秦梦心中冷笑连连,不过依旧询问魏咎这个魏王公子需要多少钱粮马匹军械!
都给!王子缭有求必应,爽快无比,一应答应。
“熊启兄?可有何求?”秦梦将目光落在了愣愣出神的昌平君脸上问道。
熊启蹙眉冷冷说道:“寡人怀疑王子其心不纯!”
昌平君如此开口,引得厅中一片哗然。
秦梦心中一紧,一脸严肃的熊启又说道:“缭王子恐怕是要挟诸侯以悦秦王吧!你们的合纵在下不参与!”
昌平君身后的项燕闻听急了,连忙向秦梦拱手致歉谢罪。
秦梦的心事被熊启说中,也颇感意外,不禁问道:“公子把话讲明,我怎么会携诸侯取悦秦国呢?”
昌平君辛辣的讽刺秦梦道:“你家婆娘就在秦王手中,寡人怕你耳根子软,不知哪天扔下合纵之事归顺了秦王!”
如此理由,秦梦倒是放心了。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秦梦不怒反笑,自嘲道:“在下就是这副德行,好色!说实在话,真是担不起天下合纵盟主之责!昌平君都这般说了,还望大家都留着几分小心,说不定就撂挑子不干,乘桴浮于海了!”
秦梦所言一点没有浇冷厅中氛围,反而更加热烈了起来。
马贼这时起身拱手说道:“奉我家大王之命,为了促进合纵成功,我赵国愿捐出三千匹战马平分给诸国!”
真是泥水中的一道清流,代王嘉此举引来了诸侯使者的一片赞誉。
秦梦总结发言道:“咱们若都如赵王这般胸怀天下,强秦何以成患?来共饮此杯,预祝我们合纵抗秦成功,将秦国打回函谷关!”
席间公孙魏宇和公子魏咎热情邀请秦梦前往大梁做客!既然是天下合纵大计,秦梦也就痛快的答应了!
昌平君执意不参与五国合纵,宴席未吃完,就让项燕护送着乘船离开荥泽,要回楚国南郡募兵抗秦。
一顿肥美的鱼肉大餐,秦梦吃的不亦乐乎,没有肥美的猪牛羊其他人却吃得毫无趣味。当天夜里马贼就离开荥泽去了赵国故地邯郸,继续做他的统战工作。
燕王使者臧荼却没有挪窝,而是住下了。
秦梦应魏宇之约,当夜就离开了荥泽,在管城地域登陆,前往了魏国国都大梁。
魏国长城早就成了秦国的长城,秦军围困魏国相当严密。魏宇为秦梦着想,唯恐秦军得到消息严查往来船只,擒拿了周王子。
秦梦从心里感激。听从魏宇建议领着自己的兄弟们从陆路前往大梁。
从管城到大梁,鸿沟破堤,大水漫灌,已无可走之路。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场面,皆是为了防止秦国大军兵临城下。
坐在马车上,看着御者死命挥鞭大马,而马陷在泥泽里不能动弹,秦梦心有不忍,跳下马车:“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在后面推车的公子魏咎听闻,不满的瞥了秦梦一眼问道:“王子你是仙人弟子,你说如何应对秦国大军呢?”
满腔的讥讽之意,秦梦当然听了出来,不过秦梦不怒反喜,笑言道:“及早投降未尝不是一条好路!”
魏咎闻听勃然大怒,呵斥秦梦道:“都说你这个周王子不着调,本君今日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你到处坑蒙拐骗,我就不明白,你为何还能到处受人追捧?”
公子魏咎身为魏国宁陵君,为政一方,为人口碑不错。秦梦也知晓他在青史上落了个好名声。尽管他的话如此难听,秦梦却丝毫不计较,回头对他笑着说道:“你父王若是把求仙问道的痴迷用在治国理政上,大概魏国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事已无可挽回,不如投降保存魏国宗室,以图他日复国,才是正道!别推了,咱们舍弃车舆,裸马而行吧!”
既然秦梦都这般说了,主随客便,一群人就开始了在泥泽之中艰难的跋涉。
秦梦一行人在泥泽之中行走如飞,魏咎,魏宇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追不上,魏咎这才服气了。
两个多时辰,四十里的跋涉,终于在鸡鸣之时,到达了大梁外围的第一道防线的所在地——莆田泽。
总算到家了,魏宇长长喘了口气,由此就可乘船前往鸿沟直达大梁城下。
公孙和公子的身份到了这里才有了意义,魏宇和魏咎一现身,就有城防将军前来迎接。很快,秦梦就在莆田泽登船了。
船行至鸿沟,天已大亮,可是茫茫河面上,却无一艘行进的船只。
秦梦向魏宇拱手致谢道:“兄长确有先见之明,若是乘舟,恐怕我等就要落入秦军之手了!”
魏宇淡然一笑:“兄长过誉,你都把洛阳闹翻了天,秦国的关隘如何还敢走?”
秦国的关隘不好走,魏国的河卡也不好过,蓬泽到大梁四十里的河道上,魏国设置了三道卡,中午时分才终于到达了大梁城下。
“四十里鸿沟都抵上四百里大河的用时了,幸甚!洛阳到荥口若是秦国一道河卡拦船,我们都不会这般顺利逃回来!”魏咎不无后怕的说道。
是啊!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秦梦如何会信呢?
让秦梦失望了,大梁城下根本无人迎接,就连微服的魏臣也没有一人!一个阉宦模样的人,灰溜溜的来,灰溜溜走,告诉魏宇和魏咎,请周王子城外大宗伯府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