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梦深思之时,崔广又挑帘进来,瞟了两眼跪坐暖席上的不咸姬附耳对秦梦说道:“不咸姬的四五万马骑向我军左右两翼疾驰而来,此时相距当不过三舍里!”
秦梦闻听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直视不咸姬。
不咸姬用她抹了过多香粉的白脸向秦梦微笑回应,“你是东胡王,我是东胡王姬,咱们两军自不能离得太远,否则容易引起各方猜疑!秦郎放心,一舍之外,大军自会驻步!”
三舍九十里,一舍三十里。两军三十里的距离,只消一个冲锋,用不了一刻的时间,就可合围自己的两万人马。
很明显,不咸姬此来是要和自己摊牌。
眼前谈笑风生,只是她给自己的一个体面,若是自己不同意,她也许已经想到武力强来。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大概忌惮自己的天雷之术,或者并不想和自己撕破脸皮,而是想着继续互相利用的关系。
秦梦不禁再一次打量起了不咸姬:乌云的鬓发插着簪环,身着华丽鲜艳的齐鲁缟纨质地的深衣,雍容而且典雅的正坐席上,若是粉妆淡一些,她就是地地道道我华夏的贵夫人,和左清芈琳她们并无差别。
“呵呵呵……”秦梦已有最初的震惊变得淡然了起来,轻松的笑道:“王姬如此做,也算是煞费苦心!秦郎若是不答应,岂不是不识时务!你好我好才是大家好,只要天下太平,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乌洛俟部归你就是了!”
不咸姬闻听,甚是不淡定,膝行两步来到秦梦近前,惊喜的问道:“真的?秦郎所言可当真?”
秦梦望着不咸姬,看着穹庐帐外所站肃慎亲卫的小辫,不由想起了满清的辫子。
让人铰和自己铰的后果绝对不一样,前一个是大清灭亡,后一个是维新变法。
满清没有选择维新变法,而是选择被人铰了辫子。
既然大势已去,何不顺应潮流呢?
既然既定历史走向都出现了偏差的迹象,何不顺势而为,答应不咸姬的要求,拿到太子丹的人再说呢?
有时主动投降,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当然是真的,我何时有过言而无信?”秦梦微笑着对不咸姬点点头说道:“不过你要当即交给我燕国太子,我将太子丹送走,就可将手中人马交接给你!”
不咸姬闻听大喜满脸绯红,随即起身领着侍从而走。
不咸姬行事相当讲效率,旋即就将燕丹押了过来,亲手交给了秦梦。
距上次见到燕丹也不过一年半载的时光,然而燕丹却异常的衰老,头发都成了花白。
“兄弟,怎么沦落成了这种地步!”秦梦拍拍他的肩头,同情的说道。
“缭王兄!”燕丹见到秦梦突然眼前一亮,失声叫道:“快,救救我吧!”
“兄弟放心,我不仅不会伤你,还要护送你前往辽东!”秦梦一本经的说道。
“别啊!那你还不如杀了我呢?”燕丹痛哭流涕的跪地哀求道:“我回去,落到父王手中死的更快!缭王兄求你,救救我!”
“人当讲求孝道,你父待你不薄,身上流的是谁的血?早在咸阳时,你就被秦王利用,却不自知,为了争储却引来外敌,社稷百姓都为你所累,你对得起谁呢?若你还是个男人,就去面对你的父王,不就是个杀剐的结局吗?若是死了,换的来燕国宗室几年太平,你也能落得好名声!”秦梦突然火气,训斥燕丹道。这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秦梦训斥太子丹,眼睛却望着紧接而来的荷花,心中的气,那都是对秦王正这个坑爹女所发。
这些天,秦梦时常觉得造化弄人,秦王赵正如此英明神武的一个帝王,怎么就生了一堆坑爹娃呢?
荷花作为长公主,不帮秦王,却偏向不咸姬。身为少子的胡亥,更是举世闻名的坑爹二代,只用三年就能将偌大的一个帝国毁得渣渣都不剩。
若是赵正或者看到这一天,不知他会有何感想呢?
“母后,你不能这样!不能将燕国太子交给秦父!”荷花怒气冲冲的冲破帷帐之外的甲士阻拦,来到不咸姬身前,责问道。
真就是个坑爹女,她这一句话,秦梦彻底无言了。
不咸姬眼角斜挑,狠狠点指荷花训斥道:“放肆,大人的事,岂容你个小女随便插嘴?来扔将王子姬拖回军中大帐!”
不咸姬的和颜悦色都是装出来的,荷花没有利用价值之后,这就翻脸了!
秦梦微笑着看着荷花被拖走,心中却是苦涩!
“住手!”突然帐门处一声尖利呵斥传来。
关键时刻还是亲妈靠的住!
秦梦不用回头就知道,芈琳爱女心切赶来了!
秦梦一笑戏谑不咸姬道:“王姬,你也不需这样,孩子嘛?任性一些,咱们就哄着她们!你也是才掌大权,翻脸比翻书快,让人见了心里总不好受!”
“尊令,听秦郎的!”不咸姬阴冷的面孔,只有面对秦梦时可以自如转化。
随着不咸姬一声令下,芈琳接管了荷花。
荷花却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面脸慈爱的芈琳吼道:“不用你来管!”
“魏父你来了?”突然帐外一张喧闹,传来了荷花清脆而又亲昵的呼唤!
秦梦也有些意外,这时鲁勾践来到秦梦身边耳语道:“魏丑夫来了!”
他还敢来?秦梦心中一凛,望向了不咸姬。
不咸姬脸色剧变的有些夸张,立时走出帐外,阴恻恻的声音传进秦梦耳朵:“魏公不要太过分,若是你执意挑衅,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非也,仆下此来,是为拜见缭王子而来!”魏丑夫声音传来,人也随之出现在了帐门口。
秦梦轻蔑一笑,见到魏丑夫就是一记下马威:“胆子不小啊!来人给我扔进釜中煮成肉羹!”
把门的两个胡人兄弟闻听秦梦所言,一脚踹趴在地,就将魏丑夫的胳膊腿卸脱臼了。
“仆下有话要讲!”魏丑夫忍着剧痛,在地上高喊道。
“堵上嘴!”秦梦点指魏丑夫怒叱道。
胡人兄弟得令解下魏丑夫的腰带,手法娴熟的就将嘴巴勒了起来,拖了出去。
秦梦踱出穹窿帐对不咸姬笑问道:“王姬你说烹还是不烹!”
“烹……烹了?全由秦郎!”不咸姬不舍的望着地上魏丑夫,回头狐疑的看着秦梦,试探的说道。
“知晓魏丑夫是你心肝,秦郎就是吓唬吓唬道!王姬不要着急!”秦梦附在不咸姬耳边以一种亲昵的口气对不咸姬说道。
魏丑夫这个老男人,凭借超群的男色,以秦国典客令的身份往来夏胡之间,深得不咸姬欢喜。
这些也是秦梦从卫琅口中得知的!
今日一见不咸姬的反应,确实不虚!
不多时营帐外面就升起了大火,架起了行军锅,一阵阵的热气就冒了起来!三根树干在大锅上架起了支架,魏丑夫就被吊在其上,一股股水汽,让他不得不眯着眼睛屏住呼吸。
“救我魏父!求求娘亲,救救我的魏父……”荷花不再和芈琳冷战而是跪在芈琳脚下,一遍遍的哀求。
荷花和魏丑夫的感情很深超出了秦梦的预料,秦梦心中也不禁为之触动,竟有些可怜荷花了。
荷花的哭求侧面说明魏丑夫这么多年没少关系照顾荷花,也说明荷花该是多么可怜!
“给你一个机会,有什么话直接说,说完送你上路!”秦梦用剑挑去魏丑夫嘴上的腰带,冷冷说道。
魏丑夫丝毫不惧,豪迈笑了两声,轻蔑的说道:“秦子,文昌君!老仆要对你说秦国你回不去了!不如就留在东胡侍奉王姬吧!”
秦梦心中咯噔一声,当即明白魏丑夫这是逼着自己要向他询问原因,看到魏丑夫一副贱样,秦梦心中顿时来气,故作无所谓之态,问道:“说完了吗?来人松绳!”
吊着魏丑夫的绳索突然一松,迎着炙热的水汽,眼见就要掉入滚烫的沸水中,魏丑夫也本能的尖声呼喊了起来。
就在他紧闭双眼的那一刹那,秦梦也已抢过胡人兄弟手中的绳索,稳稳将他悬在了水面之上!
“好了,将他拉上来吧!”秦梦向两位毫无表情的胡人兄弟点点头说道。
魏丑夫被人放在地上,荷花问询而来,用手中丝巾轻轻擦拭魏丑夫满脸的蒸汽烫伤,心疼的问道:“魏父疼不疼?”
“本来你已死定,全赖荷花哭求!还望你能好自为之!”秦梦揽着满面泪水的芈琳对魏丑夫呵斥道,随即转身入帐!
“多谢王子不杀之恩!”魏丑夫抱拳向秦梦答谢道:“你就不想知晓秦国最新情势?”
“说吧,不想再被我吊起来,你就快说!”当然想,秦梦慢慢转过身来,狠狠瞪着他,命令道。
魏丑夫苦笑一声,忍着痛,龇牙咧嘴说道:“你的两位夫人,也已被囚禁在了南山之上,大王既下诏令你急速返都,也派遣特使擒你回去,若是不从,就地斩杀!大概王子不会料到大王如此决绝吧?”
确实出乎了意料,赵正如此绝情!秦梦一时间觉得脖颈有些发硬,扭了扭脖子,惨笑道:“定是公子子婴说了我不少谗言吧!”
魏丑夫有些自得笑道:“非也,谁让王子阴谋太盛!如今你又是领兵攻打燕赵,又是从华夏购粮接济东胡,还和燕王一同结盟,大王本来就多疑,更是嫉妒你的贤能,燕北距离咸阳两千里,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大王能不疑心?”
秦梦哑然失笑。是啊!自己一片苦心,怎奈反复无常,凡是正常人,哪能受得了自己这般的折腾!
“哈哈哈……”紧蹙眉头秦梦,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走到魏丑夫的身前,掬起他那张红红的老脸,狠厉的问道:“你没有那般的好心吧!你想我留下来,从此和秦国为敌是吗?”
魏丑夫烫的不轻,哪能经得起秦梦这般的揉搓,双手掰着秦梦的手臂,哎呀呀的呻吟不停。
“说出你的用意,我就放了你!”秦梦更是加大了对魏丑夫的酷刑,厉声逼问道。
“是王姬,让我劝说你的!”魏丑夫突然望着不咸姬,对秦梦苦笑道:“王子大才,王姬如何会放你离开东胡呢?除了三十里外的五万马骑,还有百十里外的十万马骑!”
秦梦扭头去看不咸姬时,不咸姬却已经脸色大变。
这么多年的交道,秦梦如何不晓得不咸姬的手段,东胡王就是前车之鉴,不咸姬对自己那是又爱又恨,却拿自己没办法!如今不咸姬已经顺利招抚三位东胡王子统一了东胡,在实力压倒性的情况下,如何会放自己顺利离去呢?
秦梦也已预见不咸姬的心思,可听说倾东胡全部之力留住自己,心里震惊之外,还有些小自豪!
有句话说的好,暂时的投降,叫避其锋芒,大踏步的撤退,叫长征。只要能帮助秦国脱离辽东战场这个泥潭,对自己来说什么都好商量!草原是绿的,头顶也是绿的,自己修为也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向女人服软又算什么呢?
既然无论如何逃不出不咸姬的手掌,何不顺势而为战略投降呢?
拥有这么多年不知和多少人斗过来斗过去的经验,还有两世为人的阅历,以及八年北极的生死历险,还有欲知未来的能力,眼前这些困窘算事吗?
秦梦阴冷的眼神把不咸姬都看毛了,突然朗声大笑道:“原来如此!王姬你为何不直说呢?你怎就知晓我不会留在东胡呢?”
不咸姬闻听欢喜不已,不敢置信的问道:“秦郎,真的不走?”
“真的,不走了,我要辅佐王姬将秦鹿送上王位!”秦梦温柔的说道。
不咸姬依旧是一脸诧异,尽管对秦梦依旧怀疑,可还是兴奋的吆喝道:“来人,本后要举行篝火狂欢,庆贺秦郎留下……”不咸姬又看了一眼委屈的魏丑夫,欢喜的喊道:“也庆贺魏公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