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气冲冲的王翦立时楞了,回头看去,只见秦梦领着他的一群禁卫已经和卫角的一众亲随厮打在了一起。
卫角同样也是一脸迷茫之色。
片刻之前,秦梦在卫角的浩荡的随行队伍中,惊奇的见到了混在其中的张耳,立时就有联络他的想法,趁着王翦骂街嘈乱之际,秦梦随手掂起板砖般的轫木就砸向了对面队伍,如此一下就点燃了双方人马的火气,瞬间就殴斗起来。
秦梦搂着张耳的脖子在地上翻滚,双手作势猛掐张耳的脖子,低语道:“认出来我了吗?绿林道上兄弟说你来是为救我?怎就做了卫角的鹰犬了?”
一上来,张耳就被人拽住衣领掀翻在地,当时就懵了,更未想到眼前的秦军甲士竟开口同自己说起了话来。恍然间,张耳认出此人就是自己亦主亦友的秦梦,诧异的低叫道:“主公?真的是你?”
“卫角对我是什么态度?”秦梦就势翻滚,换成了张耳在上,混迹在扭打一片的战团里问道。
“卫角拉拢我为他效力凭借的就是对主公的敬意,此来咸阳宫,就是为我们准备抢出左氏夫人探路!”张耳一边很有默契的佯装和秦梦厮打,一边说道。
秦梦颇感欣慰,张耳所言应当不假,张耳为人本就仗义,是个有恩必报的汉子。这些年自己虽然不在中土,但对张耳的资助一直未曾中断过。于情于利,张耳都没有背叛自己投靠卫角的道理。
张耳在巨野泽由最初的打家劫舍,慢慢发展成维护巨野泽周遭百姓安定的一方势力,俨然有了诸侯的气象。巨野泽临近东郡,又处于楚齐两国夹缝中,维护东郡稳定,卫角真的需要拉拢张耳。
张耳所言让秦梦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遂问道:“沛县刘季可否随你同来?”
“来了,就在城中逆旅之中!”张耳一边翻滚一边回答。
“太好了,不打了,切勿泄露我行踪,一会我再联络你!”秦梦松开张耳,一咕噜身站起,隐没进未参与殴斗的王翦亲卫之中,冲着王翦点了点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王翦很默契的理解了秦梦意思,随即吼道:“你们这些孬种,都是我麾下的百战之士,今天耗费这么长的功夫竟未干趴下一众庶民,这是我秦军的耻辱,都滚下去,到墙根之下拿大顶!”
卫角见王翦及时表态,立时诚惶诚恐的命令一众仆从住手。
“大将军息怒,都是小子御仆无方,得罪之处,请将军责罚!”卫角一直都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王翦并非存心滋事,随手一扬说道:“不是你们的错,都是狗日的宫门吏之错,你等不要离去,本将军就要问问少府令为何这般刁难老夫?”
王翦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高声大呼道:“不知律法当街私斗者充作城旦吗?”
众人闪身看去,只见一群巡城兵丁驾着战车而来,为首一位小吏高声喝道。
秦律也就是用来管管升斗小民,在场的可是大将军王翦以及东郡郡守卫角两方人马,谁都不睁眼去看,这群咸阳令手下的巡城甲士。
耀武扬威驾车而来的小吏,未到两方人马近前,就已经脸色煞白,真是难为他硬着头皮来到了两方人马中间。
同一时间宫城内驶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峨冠博带,正是少府令公子子婴。
公子子婴在华盖车上远远就向王翦作揖说道:“大将军息怒,门吏依王命行事惹得将军大怒,本公子亲来向你致歉!”
公子子婴所言绵里藏针,看似让了王翦一头,其实是在责怪王翦不遵王命。
王翦冷笑一声说道:“即是大王之命,为何东郡郡守就能随着入宫?难道大王单单针对我一人?”
公子子婴面容和善说道:“非是针对大将军一人,卫君随车入宫那时大王还未下达宫禁之命!”
公子子婴话音落下,又有一队人马驶到宫门前。
“辛公,你来了!大王就在殿中等候,请独自一人入宫,这是大王新发的王命!”公子子婴抬头看到从咸阳市归来的辛胜和气的说道。
辛胜看到面色不善的顶头上司王翦,下马作揖,一脸苦涩的说道:“见过将军,大王召见,末将不敢怠慢,就此别罢!”
王翦点点头,挥手让辛胜徒步离去,接着无奈的在人群里扫视了两眼。秦梦知道这是王翦再向自己表示歉意。
子婴见状笑道:“既然是场误会,还望将军不再计较!请将军入宫!”
王翦无奈,也只得一人入宫。
战车上的小吏,突然对着王翦大喊一声道:“别动!”接着将战车挡住了王翦的去路,一本正经的说道:“地上这些伤患,是被你的兵士殴打致伤!这当是私斗,按律罚甲两赀!请随我到令府接受刑罚!”
有种!小吏此言石破惊天,令在场所有人无不倒吸凉气,就连秦梦也佩服他的勇气。
王翦虎须一颤,虎目一瞪,老拳如电,一拳就将车上胆大包天的后生老儿掼在了车下。
王翦是真的愤怒了!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冷冷看了子婴一眼,王翦愤恨的踏进宫门,吐了口唾沫说道:“狗仗人势!”
王翦一言,让秦梦明白,这个小吏当是少府令的鹰犬或者门客。
小吏头朝下着地,摔得不轻,却是很光棍的站了起来。
少府令子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登上车马,返回宫中。
卫角眼见一场争斗闭幕,随即收拢了一众鼻青眼肿的随从,领着他们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小子是个什么东西!竟敢羞辱我们大将军,弄死他!”王翦的一众亲卫见证了今日主公被人羞辱,个个气不打一处来,把那小吏团团围住,叫骂着。
一顿拳脚下去估计小吏小命也就不保,小吏命还挺大,这时宫门里传来了王翦的喊声:“不可再生事!”
王翦的亲卫不甘的扔下了下吏来到城墙根下做起了倒立。
“乐小子,你傻啊!不知那是王翦大将军吗?你怎敢给老虎捋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上来的巡城甲士围上来,搀起那小吏,放在车上,纷纷埋怨道。
“真不知他就是王翦大将军!”那叫乐小子的小吏,青涩的面庞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秦梦无暇再多看那小吏,随即领着鲁勾践几人尾随卫角的车队而去。
进不去咸阳宫,也只能再想办法。不过适才和张耳说话时,秦梦就已经有了进入秦王宫的主意。
距离咸阳城门关闭,也就两个多时辰,城门一闭,自己计划也就随之破灭了!
秦梦来到卫角下榻的馆舍,很快把张耳唤了出来。
“随我去找刘季?”秦梦焦急说道。
咸阳市还在闭市中,里面秦军甲士依旧在盘查里面客商的身份辨别细作。
幸而咸阳市令还对张耳记忆犹新,允许他再一次进入市中。
张耳在斗鸡场找到了刘季,闭市丝毫不影响赌徒斗鸡的兴致,刘季那时赌的兴起,再山呼海啸的呼喊声中,全然没有听到张耳的呼唤!
“你平时机灵的不得了,今日唤你这么多声,硬是充耳不闻,老子弄死你!”张耳愤怒的跳入围观斗鸡的人群里,二话不说就将刘季拉到场外,劈头盖脸训斥道。
刘季被张耳稀里糊涂弄出了城外,见到一群深目白肤黄发的胡人,甚是诧异。
“穿上这套衣服!”张耳塞给他一个包裹命令道。
人靠衣裳马靠鞍,刘季脱下一身麻布的夹棉短襦,穿上了一身华服锦衣,外面罩着一件白狐裘皮,整个人当时就富贵了起来。
“气质还差了那么一点!倩儿你去,为他梳出郎君同样的发形!”秦梦在树林中偷偷打量换了装的刘季吩咐道。
盖倩冷若冰霜的来到刘季身前,捂嘴笑着,为其梳理出了秦梦的发饰!走时望着斜肩抖腿的留着长长口水的刘季笑道:“纵使一样的衣裳,你也穿不出秦郎的气度!”
刘季依照张耳的吩咐,领着一队胡马骑士,跨过渭水,来到了咸阳城下,向城门吏递上了一份帛书,绕城转了一圈,随即又返回了渭水南岸。
回到南山山中,刘季身上的锦衣华服就被人扒了下来,随即他又换上了破旧短衣。当日就被张耳秘密通过南山山路,送往了南阳郡,由汉水入楚,送回沛县。
刘季对这以前莫名其妙,追问张耳,张耳却是闭口不言!
张耳向秦梦做了保证,不得让他人知晓这个秘密包括刘季本人。
咸阳兵马司马羌瘣一接到城门吏送来的王子缭书帛,随即在城头看到了环城奔驰的刘季,以为是周王子缭,随即风驰电掣入宫,递上了书帛!
那就是秦梦亲手书写的书帛,秦王赵正对秦梦就在城外深信不疑!
黄昏时分,秦国宾馆卫君下榻的院舍已经点起了油灯,卫角正和门客叔孙通正在促膝长谈,突然屋中窜进来两位手持短弩的蒙面黑衣人,低声喝斥道:“别动,动一动者死!”
叔孙通还是一介文士遇见这种突发场面浑身哆嗦,卫角相比就坦然的多:“求财还是索命,说个痛快话!我是墨门巨子,说话算数!”
“不要钱不要命,我们是郎中卫,大王要召见你!”个子不算魁梧的蒙面人似乎舌头有点短,说话有些秃噜。
秦王召见何须这般故弄玄虚?
叔孙通虽是卫角的第一谋士,但此时也猜不透这两个黑衣人身份。
似乎这不是一场劫持而是一场游戏。
卫角和叔孙通被带往了马厩。
“你,御车!你,上车!驶往秦王宫!”秃噜舌头的黑衣人命令道。
卫角一瞬间还真信了这是秦王赵正不同寻常的见面方式,可是一瞬间过去,他们还是不敢相信秦王赵正以这个方式见自己。
卫角被黑衣人押上车中,叔孙通驾车向秦王宫中驶去。
直到抵达宫门下,卫角这才松了口气,真没想到秦王赵正会用这般别具一格的见面方式。
“探出头去!就说奉大王令觐见!”黑衣人撩开车帘一角,命令卫角道。
卫角照做,城门吏举着火把,看了一眼卫角,点了一下头。
卫角以为需要下车,正欲抬腿下车之时,城门吏却对孙疏通喊道:“人马皆可驶入宫中!”
卫角很是意外,自己何时面子大过了王翦,辛胜这等手握重兵的国中将军!
卫角的车马驶进了宫中,在转角处,黑衣人回头对卫角说道:“快些,大王等急了!”话音未落黑衣人就从疾驰的车中一跃而下,
卫角不再有质疑,黑衣人就是郎中卫,这是秦王正的独特见面方式。
东郡郡守卫角紧接着就见到了秦王正。
秦王正正在紫宸殿中来回踱步,一见卫角上来,慌忙上前握住卫角的臂膀说道:“卫角兄,朕要让你去一趟南山,代表朕见见王子缭,只要他放弃左氏夫人,朕就答应他,从此不再和他为敌……”
也只有这般私密的事,才会采取那般秘密的召见方士,卫角恍然大悟,更是掏心掏肺的表示愿效犬马之劳。
卫角入山就是一场玩笑,他不可能见到秦梦。
因为秦梦此刻就在秦王宫中。
“……秦王正恐怕不会想到,正是由于他的心急,放松了宫禁,才允许卫角整车入宫,而卫角还以为我是秦王的郎中卫,即便他们说破了,他们也猜不到是我混入了秦宫!”秦梦在太医苑见到了夏无且,简单介绍自己如何混进了宫中,当然秦梦不会讲自己有个替身之事!
夏无且望着秦梦那是一脸的崇拜之情,这样的法子,自己如何也想不出来。夏无且说道:“文昌君府邸禁卫森严,傍晚我才去过,不好带你进入!”
秦梦自信一笑道:“那就不走门户!”
“不走门户,你当真还有遁地上天之能?”夏无且诧异的问道。
“上天之能假以时日,我也可以做到!不过时间不容许,咱们只能入地去见我的夫人!”秦梦不露声色的微笑说道。
夏无且怀着满心的期待,还以为秦梦真有遁地之功,没想到他却被秦梦带进了甘泉宫。
夜间,秦梦凭借夏无且太医随从的身份,畅通无阻的穿行在偌大的秦王宫中。
到了甘泉宫的马厩,秦梦带上口罩,让夏无且躲进黑暗里,自己独自一人来到地道口所在房舍。
“你是何人?”两个黑影手持生发着寒光的箭弩厉声喊道。
这里果然有两个暗哨,秦梦笑道:“我是宫中庖厨,奉大王命,给你们俩送点吃食!都辛苦了!”
秦梦从背上卸下夏无且的药囊,解开口袋,抓出一把白花花的粉状物,对两人说道:“闻闻,香不香?”
就在黑影里的郎中卫惊异之时,闻见了一股甚香的味道,香的都有些油腻了,“这是何物……”
两人话未问完,随即便倒下了。
“好了,出来吧!”秦梦叫出了夏无且,指着地道口对他说道:“这就是入地相见我家夫人的法子!”
秦王宫中还暗藏如此玄机!夏无且不可思议的呆立不动,这是他今夜第二次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