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良久都未表态,东胡王又奄奄一息的催促道:“秦子答应下来,老夫就可安心上路了!”
秦梦心动了,心动不在于至高无上的东胡王权力,而在于有机会亲手促进东胡和华夏的融合,如此一来就可避免一次的征战,拯救两边不知多少的黎民百姓。旷世伟业!
这是天降大任千年不遇万年不遇的绝佳机会。
“若是答应了,就请王子,割破手腕将血涂在列祖列宗的头颅之上!”不咸姬看出了秦梦犹豫心思,递上一把弯刀,进一步催促道。
秦梦抬头看到,不咸姬手指的方向,果见石室一面墙壁下堆砌满了一堆堆石头,如同外面的山洞一样,锥型的石堆上面都摆放有一个白森森的骷颅。
秦梦下意识的接过了弯刀,又看到头颅之上的一副副鹿角,鹿角繁多的枝杈犹如人类放射般的血管,秦梦低头看看手腕,又看看弯刀,似乎只要割破手腕,自己的血脉就能和鹿角连接,进而东胡王的历代祖先就可接受自己这个异族游子了!
石室之中阴冷压抑,这一刻自己觉得甚是诡异,如在梦中。
就在秦梦做决断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号角之声,紧接着胡人甲士疾奔而来,跪在石室门口禀报道:“报……大王、阏氏,乌洛俟王统领数万人马兵临山下!”
不咸姬不淡定欲要跳起,差点就将靠在她身上的东胡王掀翻在了床榻之上,也许东胡王不能承受之重,在这颠簸中,竟然昏厥过去。
不咸姬还以为东胡王死了,她将东胡王利落的平放在床榻之上,疾声呼喊道:“守住上山门户,随我前去会会这个乌洛俟王!”不咸姬的话音未落就冲出了鲜卑石室,孤零零只剩下了拿着刀子的秦梦。
万分危急之下不咸姬超凡的决断力,矮小柔弱此刻显得异常凶猛。秦梦不禁想到她曾经的隐忍,自己后背不由生出了寒意。对于不咸姬这样一个狠角色,绝对不会允许王位旁落,一旦儿子长大之后,自己这个便宜东胡王儿子,岂不就成了她的最大障碍?
自己若想善终,早晚要除掉她,可是除掉她一人够吗?她营救东胡王这么多年,不知身边培育了多少心腹班底,这些人都要杀绝吗?杀绝了他们,是不是又要培育自己的心腹?天啊,这又要费劲多少的心里,整日的勾心斗角,到了最后自己岂不也沦落为了青史记载中腹黑君王?
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追求的生存境界,再说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能不清楚。心不够狠,手不够黑,与人为敌,到头来一定死的惨。
最为重要一点,迄今为止,并未看到历史发生过任何改变,若是因为一时的欲望,接受了东胡王的传位,会不会被历史的大车轮碾压致死呢?
做一个王的风险和繁琐以及前路的未知和迷茫最终让秦梦做出了决断:东胡王的王位不能接!
秦梦主意打定后,心情为之一轻,就连出气都是那般的顺畅,扔掉了手里的弯刀,后怕的对床榻上的东胡王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这老家伙,故意用此圈套来向我报仇,实在够狠!”
秦梦呼唤东胡王,并未见他有何反应,心中惊骇,凑近上来,探了探鼻息,人还活着,不过满脸狰狞的痛苦,掀开了他的被褥,只见干枯的两手紧抓两腿,大腿上的肉已经烂了。
秦梦突然发现东胡王的右下腹部红肿,这个部位并非心肝脾肺肾的重要位置,难道东胡王这黄毛会是得了阑尾炎?即便不是此症,那病灶也在此处。
“反正你也觉得要死,不如我给你死马当活马医!”秦梦注意打定,叫嚷道:“小白令乌鸦和牛轱辘前来!”
乌鸦和牛轱辘就是不咸姬赐给秦梦一众仆从中的两人,乌鸦其实叫乌雅,在肃慎语中是猪的意思,牛轱辘其实叫钮祜禄,也就是满语钮祜禄氏,在肃慎语中是狼的意思,自己熟悉的名字可惜都被莱小白叫转了。
“让你们的人烧热水,找精盐,找布帛,找小刀子,找针线,明白?”秦梦对乌鸦牛轱辘吩咐道,又转头对小白说道:“怕他们干不好,你在一旁指点指点,就像那日彭城驿置准备那些物什!”
“俺明白,兄长这是要开刀!”莱小白爽快的应声,领着他们下去。
秦梦扭头忽见石室中的一张石头上摆满了各种刀具还有针线,不禁向外面莱小白喊道:“刀子和针线这里有!”
秦梦挪了一块大石摆在东胡王床榻前,将刀具和针线一应放好,突然有些诧异:石室中准备这些物什,难道也有人要为东胡王开刀?
室外号角连天,战鼓隆隆,秦梦也忙得不亦乐乎。
中午时分,山中喧闹突然止歇,不大一会,不咸姬面带惴惴不安的神色归来,见到秦梦满手血迹,以及床榻上血里呼啦的东胡王,吓得跳了起来,惊呼道:“王子你……”
“是否以为我杀了大王?”秦梦来到木盘中洗去手上血污,自得说道:“这次开刀不算完美,这都要怪你,那般急掳我上船,一套顶好的器械未带,大王的伤口开大了!”
“不咸阏氏,本王感觉又活了过来!”床榻上东胡王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了底气,这更让不咸姬惊恐的瞠目结舌。
“秦子,果然是扁鹊再生,仙人在世啊……”东胡王悠悠长叹道。
“大王,身体虚弱,还是少说话为妙!”秦梦转头又命令卫琅道:“快去给大王准备些黄米粥,以备将养身体!”
卫琅诧异的看了一眼床上有了生气的东胡王,惊喜异常,扭头就向外跑去,不论见了谁都要喊一道:“犀毗显灵,大王病愈!”
“乌洛俟王走了?”秦梦诧异的问道、
不咸姬突然满脸羞愧,弱弱的说道:“没有!乌洛俟王此次反叛有备而来,妾身手中兵力实在多寡悬殊,妾身不得已向他做出了让步,以萨哈连乌江为界以北土地包括整个西伯利亚皆归乌洛俟候所有!另外,另外……”
秦梦知晓萨哈连乌江就是黑龙江,乌洛俟这个称谓说得快就成了俄罗斯。
不咸姬话未说完,东胡王还未表态,谁曾想到,秦梦端起地上的木盘,狠狠往地上一顿,木盆竟然开裂,盆中的水随即四处流淌,秦梦默默看着地上肆意流淌的水,失神的说道:“屈辱啊!屈辱啊!”
这就是两千年后瑷珲条约的古代秦时版本,秦梦不能不联想到近代国耻。
“王子,贱婢该死,还求你赐我一死!”不咸姬突然脸色大变,跪倒秦梦面前哭诉道。
秦梦被这一幕搞晕了,回过神来问道:“割了就割了,改日咱们逃出鲜卑石室再让大王带兵夺回来,不就行了!”
东胡王也诧异的说道:“秦子,这么多年不见,何时也去计较土地得失了?”
娘的,西戎北胡往后看两千年,那都是我华夏一家,长得好似北极熊一样的乌洛俟岂能一样对待?
心里话如何能讲出来,秦梦只得掩饰说道:“这不仅事关土地,更关先人的在天之灵。我和大王不打不成交,认识十多年来说来也是自己人,大鲜卑山和外鲜卑山本来就是天地造化的一体,强行隔断了两山,日后大王如何还能在鲜卑石室中祭祀先人!再入黄泉如何面对历代先人!”
“好,一别多年秦子的言语更和老夫脾胃!”东胡王说这话时,竟然站了起来,这让秦梦也大为惊恐。
“哎呀呀!”东胡王又随即不禁呻吟道,立即又坐躺在了床上,吹牛逼道:“老了,老了,不服老真不行,年轻时老夫肚子上一个头大的伤口都不耽误本王杀敌上百,如今一个指头长的伤口,都要了命了!”
虽说割除东胡王的阑尾特别成功,但也没有夸张到刚刚做过手术他就能跳下床来的地步。秦梦见到东胡王躺下,这才确信一切并非玄幻。
“妾身为了拖延乌洛俟王攻山,便将王子献了出去,还望大王饶恕贱婢的专擅之举!”地上的不咸姬悲悲切切的说道。
秦梦大骇,尼玛,最毒莫过妇人心。幸亏适才没有认人做爹,否则继承了这个腹黑老婆,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会死到这个妇人的手里。
东胡王勃然大怒道:“王子都为我续了命,不咸阏氏何以如此薄情?”
不咸姬哪里知道出去了一圈就能发生奇迹呢?适才还道东胡王嗝屁呢。
东胡王也很惭愧的面对秦梦说道:“伤了秦子的心,大兵围困,不咸阏氏也是无奈之举,还望秦子宽恕了她?本王亲自出马,杀退乌洛俟这个狗东西!”
东胡王言语尽显他对不咸姬的围护,这本就是夫妻之间的双簧,秦梦也就见怪不怪,这有何可生气呢?
不咸姬当即劝住道:“大王病体刚愈,不宜下床走动!妾身深知乌洛俟王野心无尽,以犀毗惩罚王子只是他夺权的一个借口,妾身献出王子也是留了余地……”
不咸姬一番言语,彻底让秦梦领教到了不咸姬的心机城府是何其深不可测!
后怕,真是后怕!这样的女人,一百个李环不是对手,十个芈琳勉强可以拼上一拼,左清和她比就是天使和魔鬼。
秦梦为此心悸不已,便宜儿子可不是随便乱当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东胡王势力不如乌洛俟王,自己这个射杀麋鹿的元凶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不咸姬的计策也可行,自己也不怯奔跑,再说满地的大雪,即便倒地被马拖拉,一会半会也死不了,让人家强拖过去,倒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担了这份责任,既体面又受人敬慕。
于是秦梦拱手说道:“既然王姬一切都谋划妥当,小子愿意为大王平灭乌洛俟王之乱!”
“秦子生分了,以后不可再称我为大王,咱们以父子,不,咱们以兄弟相称!”东胡王招手将秦梦拉到身边,握住了秦梦的手感动的说道:“让马拖拉秦弟,实在太过冒险,本王不允!”
“大王放心,马拖王子,绝无性命之忧,一旦秦子跌倒,身后的神射手将会及时射断绳子,只要秦子能奔跑上两三里路,神射手就可在乱军之中射杀乌洛俟王!乌洛俟王一死,咱们的危机就会解除!”不咸姬膝行惶恐跪倒在东胡王榻前劝进道。
“是吗?本王还是觉得不妥,这个风险还是让秦子决定是否去冒?”东胡王眼中又泛出了深不可测的狡猾神色。
夫妻两人的双簧戏,秦梦看多了,怎么说人家也是两口子,即便做了东胡王的儿子,也没有人家夫妻亲近。
“大王毋言,小子愿意受罚!”看破不说破,秦梦依旧凛然豪气的说道。
“放心,若是未能射杀乌洛俟王,到时乱战拼杀之中,也一定会保王子周全!”不咸姬深情的看了一眼秦梦宽慰说道。
不咸姬的眼神,秦梦也已不再会去相信,只是淡然的点点头。
“黄米羹来了!”卫琅兴奋的令人端了一个大黑锅来到石室,叫嚷道。
卫琅见到室中如此之乱,立时找来侍从清理打扫。
“别动这些刀械,其他清理出去!”秦梦喝止拾掇石头上刀具的东胡女婢说道,而后又对东胡王问道:“大王可否让人替我保管这些刀具针线,以后说不定要好用上!”
东胡王愉悦的答应:“秦子说啥就是啥!”高兴的喟叹道:“没想到一套阉割刀竟也救了本王的命!”
秦梦闻听心里咯噔一下,扫视了一圈石室中的骷髅,立时大腿间不禁哧哧冒凉气。
尼玛,原来你们还在这里等着我呢?
秦梦顿时恼怒,一把打掉卫琅递过来的饭碗,冲着东胡王呵斥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这个老不死,让我做你儿,是不是还准备宫了我呢?”
面对秦梦的雷霆震怒,东胡王立时意识到了说错了话,面色涨红,转瞬又转为了阴沉,转头看向了卫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