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阳老乡面露惊讶之色强烈质疑道:“一城主帅能听你的?秦子到底所犯何事,被人软禁!”
秦梦无语,没想到这个老乡,竟然全不知自己威耀九州的声名。
这也不怪他,谁上自己名头太多,在魏为大宗伯,在秦为文昌君,在周又是王子缭,江湖之中还是墨门的少巨子,相比繁阳秦子的名声便小了不少。再说自己声名显达在上层社会,在这消息闭塞的时代,底层百姓也不知道这个,更不关心这个!
秦梦尽量平和低调的说道:“老兄去就是了!通报我的姓名后,保管他们奉你为上宾!”
繁阳老乡也已捡拾完地上铜钱,站起身来咧嘴苦涩的说道:“我等火头军人微言轻,我走不出这深宅大院,即便走出,也见不到你所言的将军啊!”
秦梦心里哇凉,他所言也是实情,一个士卒岂能随便就见到一军主帅?也是自己思虑不周,过惯了上层生活忘记身份的差距,欲要再鼓励他两句,可老乡也已摇头站回了岗位,一本正经执戟站立不再言语。
秦梦无奈,躺会凉席之上,依旧望着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似乎,命运就这么无情,并未给秦梦太多思考脱困的时间,魏丑夫再次回来了。
“秦子,走啦!这次带你回家!”魏丑夫身后带了两位仆从,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催促秦梦道。
“回家?哪个家?”秦梦疑惑的问道。
魏丑夫蹲到秦梦身前小声说道:“你是王子缭,家当然是王城洛阳了!”
“洛阳?为何回洛阳?”秦梦心有猜疑,特意高声问道,想着把这一消息传递给院中站岗执勤的老乡,让他好有机会传给寻找自己的墨门兄弟。
“去了便知,咱们这就走吧!”魏丑夫上前拉拽秦梦一把说道。
魏丑夫一身锦衣华服,很有富商巨贾的气派,秦梦多看了他两眼,展开双臂挺挺衣袍说道:“荣归故里,我就这身低贱士卒的装扮?”
魏丑夫笑言道:“秦子息怒,服饰早给你预备上了,就在车中,这边请!”
秦梦在魏丑夫的引领下,向院外走去,路过繁阳老乡时,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的意思还是让他想法子去找缩壁,也不知道老乡能否领会。
秦梦无奈的长吁了口气,看着老乡的木讷,秦梦心想也多半指望不上。
出了待有一月之久的院落,秦梦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秦梦注意到魏丑夫领着自己在向后门走去。
穿过一层院落到达后门时,这才知晓,最后的院落是府邸庖厨所在,找到了平日听到的嚓嚓声源头,那是两个秦军火头卒再用饭铲刮锅釜发出的声音,院落的一侧,排列十几个火灶,每个灶上都冒着热气腾腾的白气,蒸锅上一笼屉一笼屉摞着摞的超出了院墙。
正值一锅蒸馍蒸熟,三五火头卒齐上阵,一层层的抬下笼屉,放在院中,以至于满院子都弥漫着麦芽糖甜腻的味道,此情此景,让秦梦不由想起了一幕幕蒸馍的往事,心中激荡不已,竟有些想家了。
“你这厮使命完成,该去找你上官领赏,为何还要跟着本吏?”魏丑夫不经意间回头,发现适才在院中站岗执勤的一个士卒贴了上来,不禁诧异的问道。
秦梦回头看去,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繁阳老乡,更觉诧异。
“这不是刚发了钱吗?我是来庖厨,换些白白的蒸馍吃!”繁阳老乡咧着大嘴,憨厚的解释,随即高声喊道:“我要买馍吃!庖厨的人呢?”
魏丑夫不悦,他在军中的身份是位文吏,地位相比这些粗莽汉子高了许多,从未遇到过这样举止粗鲁不敬的军汉,剑眉不由倒竖,怒视繁阳老乡。
魏丑夫的两位随从及时出手将秦梦的繁阳老乡扯拉到了一旁,大有拳打脚踢教训一顿的意思。
“馒头刚出锅的馒头,香甜味美,来一个吧!”突然有人蹿过来,边往魏丑夫嘴里塞蒸馍,边嬉皮笑脸的说道。
“吃吧!不用客气!”未等魏丑夫反应过来,雾气蒸腾中,又跑出四五个七尺短汉子一边喊道,一边动作麻利的搂腰抱腿,便将魏丑夫和他两个仆从掀翻在地了。
“今日不错,这锅蒸馍个个都是好品相,圆润饱满,白亮方正,快快快,晾散开来,粘连就不好了……”笼屉那边忙碌的火头军卒有说有笑,同时加快了般抬笼屉的速度。转眼间,魏丑夫倒地的地方,全都被水汽遮盖。
魏丑夫挣扎着,嘶鸣着,想要唤醒十丈之外停车驻步等候的一众僮仆注意,可惜全然白费。片刻之间,魏丑夫和两个仆从就被结结实实绑住,堵上嘴巴,扔进麻袋,拖入一间小草棚中了。
秦梦要说什么,那繁阳老乡汉子却说:“秦子咱们快逃,逃出屯留你就自由了!”
事情太多突然,秦梦本来不报什么期望,想不到这个憨厚汉子,竟然出手制服了魏丑夫,对于适才的小觑,秦梦心中有些惭愧,还是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也许历史上无数次的转折都是小人物创造的!
“大兄我怎么称呼你!”秦梦欲要表达感谢之意时,才记起,并不知道他的名姓!
“俺叫蒲鶮!今日此举算作俺对当年秦子义举的报恩吧!”汉子说道。
“蒲鶮?”秦梦一惊,不由问道:“你就是蒲鶮?”
汉子兴奋的叫道:“秦子终于记起俺了?”
秦梦惨然一笑,那里是记起了他,而是想到了《史记》中的那句话:将军壁死卒屯留蒲鶮反戮其尸!
原来蒲鶮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人名,还是自己繁阳老乡,一个出身出头军的士卒,若是这样解释的话,为何将军壁死,他还要戮其尸呢?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件事情又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呢?秦梦越想越迷茫。
蒲鶮催促道:“秦子快些走吧,秦军军吏中有不少人劫虏富商大贾索要赎金者,咱们和他们斗不起,以后换个地方,改名换姓,重新再来吧!”
秦梦听了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蒲鶮是把自己当成绑票的肥猪,秦梦问道:“你的族人都在庖厨当火头卒?”
蒲鶮点头,秦梦又问:“都愿为我,走上亡命道路?”
蒲鶮激昂的说道:“昔日恩情,我等若不报,还是人吗?”
秦梦重重拍了拍蒲鶮肩膀说道:“那好,既然乡亲们对我有情有义,我也不能薄待了你们!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吧!”秦梦又指着麻袋里的魏丑夫说道:“你这人不能丢弃,有他咱们就有了一道护身符!眼下咱们不能忙着跑!你们不知屯留城里的深浅!”
秦梦略一思考,聚拢蒲鶮的族人说道:“当下我们应当制造混乱,以便我们逃出这座府邸!蒲鶮有些着急说道:“我等冥思苦想好多天,想要筹划一个万全之计,总是不能圆满,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城门甲士对于进出城门查验的太严!另外一旦城中有事,城门一定关闭,制造混乱,不是把我们都关在了城中?”
秦梦笑道:“城中是否是缩壁为将军!”
蒲鶮的族人纷纷点头,秦梦大手一挥说道:“这就行,只要缩壁为将,天就天就塌不下来!”
秦梦说过,见一众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仍然没有反应,这才说道:“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些年天下之中有一个济世救民的周王子缭,秦国出了一个年不及弱冠就封列侯的文昌君吗?”
“怎么没听说过?听人说,文昌君是条汉子,孤身一人入城劝降公子成蟜,不想却被杀,就连老天都看不下了,降下天谴,劈死了公子成蟜,还留下天书不可祸及城中百姓军卒!”蒲鶮说道。
“那就是我!周王子还有文昌君其实都是指的小弟,正因如此,我才中了奸人诡计,被人软禁在了城中!”秦梦尽量保持淡然风范介绍自己的身份。
秦梦一言犹如巨石,砸在这十几人中,引起的喧哗不亚于千层巨浪,乡亲们纷纷惊叹:“啊!秦子就是文昌君,周王子缭!”
“啧啧……我当年就说嘛,秦家小子绝非凡人!”
“既然如此,还说什么呢?咱们这次真的跟对了人!还干戈火头军有毛意思!走放火去!”
蒲鶮尤为兴奋,红着脖子说道:“秦子怎么不早说?若是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们早就想到救你的办法了!”
蒲鶮将秦梦和魏丑夫转移进一处隐秘的地窖之中,便开始了在城守府中的纵火。随着火起,屯留城再次戒严,巡视兵丁,往来穿梭城中每处街巷,抓捕三晋细作。
当蒲鶮被抓到缩壁跟前时,蒲鶮梗着脖子愿交代幕后指使。缩壁大喜,屏退左右。
谁知蒲鶮竟说了句,文昌君秦子并未死,一下子就将缩壁击蒙在了当场。
没过多久,缩壁领着一众亲兵急急忙忙赶到屯留城守府,在一间茅草房中真的见到主公秦梦,不由悲从心来,放声大哭。
秦梦挽起缩壁安慰道:“将军莫哭,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不知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这厮就是昔日的昔日上郡郡守魏丑夫?哇呀哇呀,我真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厮!”缩壁暴跳如雷的说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秦梦追问道。
“这厮在西陲金城,找人假扮主公和成蟜!在下开始不信,可是人人都说,那真是成蟜。还有人看到了主公平时的诸如朱公,舒祺等一众心腹兄弟,在下也不得不信了!天下人都以为主公在西戎起事反秦,因而各路反秦之士纷纷前去助威。
如今秦国朝堂大乱,也已准备举兵平叛之事,在下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在我屯留之地!哎呀,魏丑夫这厮真是害人不浅啊!”缩壁向来稳重,鲜有捶胸顿足轻浮之举,这次却严重失态。
秦梦听罢也不禁惊呼,事情远非自己猜测的严重,真没想到,魏丑夫竟然背着自己,快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秦梦也有些不淡定了,指着魏丑夫的额头说道:“你可知你这一闹会有荼毒多少生灵,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你到底图个啥啊?”
魏丑夫淡然一笑满足的闭着眼睛说道:“自以为御女无数,阅尽天下红粉,到头来却发现,真爱竟是她,心有所属,愿为他生,愿为他死!值了!”
魏丑夫享受的模样,异常诡异,秦梦不禁皱眉道:“她?夏姬夏太后?”
“正是!天下女人除了她,谁还有流韵迷人的魅惑?请秦子赐我一死,我愿入黄泉同夫人相聚!”魏丑夫依旧微闭双眼,悠悠吐气,像是在品一碗香茗的说道。
秦梦太过震惊,魏丑夫也可谓是男人中的风流魁首,他都能折服在夏姬身下,夏姬真有这般好吗?
此时此刻,秦梦顾不得去深思魏丑夫和夏姬之间的风流韵事,连忙追问道:“你做这一切不为韩国复辟,而是为了夏姬?”
魏丑夫猛然睁开了眼睛,凄厉的笑道:“正是!谁让你指使韩姝杀死了夫人!他临死捂着我的胸口,让我一定为他报仇!”
魏丑夫还真成了痴情浪子,秦梦无语。
秦梦又追问道:“既然如此,我落入你手中,为何不杀之而后快?”
魏丑夫摇头,怒瞪一双吃人的眼睛看着秦梦,凄厉的笑道:“那样就太便宜你了!”
这不是一个神经病吗?以前没觉得魏丑夫是这般心性狭隘之人啊,如何就沦落成了痴情怨女了,秦梦莫名惊骇。
“那你带我前去洛阳为何?”秦梦进一步追问道。
“洛阳!那是你王子缭的根,带你前去,就是要让秦人大军荡平那里,让你死无所归,让你历代祖宗挫骨扬灰!”魏丑夫瞪着血红的眼睛,歇斯底里的诅咒道。
如此诅咒这得多大的仇恨啊!秦梦愕然!
尽管历代周王和秦梦没半毛钱关系,但魏丑夫如此怨毒还是激起了秦梦的杀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主公宰了这厮”就连一旁的缩壁都看不下去,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