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死攸关之事,若是秦梦暴露,全都活不成,一时气氛紧张,无人敢大意,鲁勾践急令身边心腹墨者前往潜伏。
墨者走后,崔广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一众人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外面动静,似乎下一刻卫琅就会派人前来抓人调查。
帐中再次陷入静寂之中,秦梦望着明暗不定的油盏,若有所思: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营门外一群月氏老弱妇孺,这些老弱妇孺应是受过自己的恩惠,不是粮食救济,就是救治伤兵,反正是对他们有恩。唉!世上之事,何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说,若是当初心肠冷一些,也不会碰上今夜的危机。
秦梦冷静下来对众人说道:“崔公绝非耸人听闻,当务之急,我们应当安置好辕门外的一众月氏老弱妇孺,同时我们也当做好最坏的打算!”
崔广顿住脚步,向秦梦郑重拱手说道:“外面月氏俘虏虽是小师叔的奴隶,如何处置,在旁人眼中都是分内之事,可若是在卫琅眼中,哪怕小师叔多看他们一眼,都会引来诸多猜疑,老崔认为,今夜也不宜采取任何,静观其变!若是卫琅有派人前来,我们当以及趁夜乔装遁走!”
秦梦点头同意,随即和众人商讨逃跑路线,偷偷命人整顿马匹,准备吃食饮水,时刻准备一有风吹草动溜之大吉。
二更时分,灯火寥寥,崔广吹灭帐中灯火,就在众人如履薄冰坐在黑漆漆的帐中,继续琢磨卫琅是怎样一个人时,听闻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为了不引起任何猜度,议事大帐门外并无设置人员把守,众人不由手按利刃绷起了神经。
“秦郎,你在吗?”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帐内众人紧张的心随即一松。
“怎还未睡?”秦梦在漆黑的帐中语气有些尴尬的说道。
“郎君不是让妾身在帐中等你吗?还说什么来日方长的浑话,让妾身脸红了好久!郎君这一走就没了音信,妾身知你在帐中议事,不敢打扰,可是熄灯良久,也未见郎君出来!妾身没忍住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臧卓娅在帐门处娇柔妩媚的说道。
闺中隐私,公之于众,而且还是一帐大老爷们,秦梦那个汗颜,此时倒把今夜的紧张情绪驱散了。
秦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站起身来,也不知道碰到了谁,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帐门口,抱住了臧卓娅,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道:“你这婆娘,来的正是时候,今夜郎君遇上危机了,并不想让你担忧,既然来了一同听听吧!”
“秦郎,帐中还有其他人?……”臧卓娅花容失色的说道。
朱家深吸一口气,吹明帐中火堆,随手引燃了帐中油盏,众人看到了臧卓娅那张毫不逊色火堆的俏脸。
也许是臧卓娅的闯入,分散了众人的担忧,帐中的气氛不再那般紧张了。
差不多半夜过去,一切如常,秦梦站起身来对崔广、鲁勾践、舒祺一揖说道:“都快三更天了!营盘辕门外,并无异样,没有人来盘问月氏俘虏,咱们是身在敌营,过于紧张,也许卫琅压根就没有注意上咱们,是咱们多心了!小子让你们担惊受怕了!诸公回去安歇吧!”
崔广紧皱眉头,起身摇头说道:“小师叔今夜无事,也不能掉以轻心!我观卫琅此人绝不简单。明早我等妥善安排好这些月氏俘虏,为防止再有意外,小师叔不可再他们面前轻易露面!”
一夜确实无事!翌日天光未亮,崔广令人将辕门处的月氏奴隶悉数转移到东胡营盘数里外的一处湖泽畔做为暂时栖息地,交给他们一个编制蒲席的活计用以自食其力。
尽管昨夜无事,秦梦依然还是担心了一晚,第二天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在臧卓娅的伺候下,洁面梳头。
“东胡人的小辫子,真是碍事,不如华夏的发髻简便省事!”秦梦坐在铜镜前抱怨道。
“嘘!郎君昨夜不是还教诲妾身,时刻注意言行举止,隔墙有耳,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有可能暴露身份吗?”臧卓娅附在秦梦耳边,严肃的提醒道。
天光大亮,秦梦倒觉得昨夜的虚惊一场,真是自己过于紧张了!若是有事,早就出事,还能这般惬意坐在暖烘烘的帐中享受美人的伺候吗?
“郎君等我一会,系辫的丝绦脱丝,妾身去我帐中寻一条,郎君坐着等我!”臧卓娅丢下秦梦便出了帐篷。
“师父左屠耆王家令前来,送来了两箱金子珠玉,说是要你为他运购葡萄酿,那家令一副狗脸,气焰嚣张的要你见他!”臧卓娅刚走,朱家闯入帐中,怒气冲冲的禀报道。
“忍!还得忍!你师父如今不是王子的身份,而是一个低贱善贾,在左屠耆王家令这种权势熏天的人物面前不如一条狗,我们得扮好我们的角色。走!去见他……”秦梦对朱家宽慰道,抓起簸箕状的发冠胡乱戴到头上,领着朱家就要去见东胡太子的家令。
“一个小小商贾,即便是乌丸君公本人,他也不敢向左屠耆王伸手要钱!本令就是要看看此人,是否长了三头六臂!”秦梦还未出帐,就听到外面阴阳怪气的嚷道。
“这就是东胡太子家令!”朱家提醒秦梦道。
昨日左屠耆王走得是高高兴兴,今日抬来大箱金银必也是拉拢秦梦,若是左屠耆王不高兴,不用这个法子羞辱秦梦,直接绑了他砍头就是。
秦梦也是如是想,知道问题出在左屠耆王家令身上,这就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秦梦不敢怠慢,奔出帐门,抬头见到这位面容白皙,下巴干净,身材瘦削的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家令。
他身穿一件羊裘大氅,浑身尘土,给人脏脏的感觉,身后跟了一位同样瘦削的随从,两人在一起更显猥琐,若是事前不知他的身份,还以为他们是做苦役的奴隶。
没想到东胡王族之中个也有阉人。
“死太监!”秦梦根据和阉人丰富经验,一眼就确定此人是个阉人,心中腹诽,脸上谄笑,深深一躬身作揖道:“贵人大驾光临,小子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贵人误会,昨夜和左屠耆王饮酒,酒后失言,更是罪不容诛。能得左屠耆王青睐我家商物,这是我等贱人的天大尊荣,孝敬都来不及,如何敢伸手要钱!麻烦贵人将金玉抬回,待会小子携带商队全部葡萄酿悉数送于屠耆王帐中!贵人,这是块上好美玉,请您笑纳?”
东胡太子家令,脸色瞬间由阴沉转为柔和,手中抚摸秦梦递上的于阗美玉,进而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深目、无须更让他的面容显得煞白,眼角夹出的笑容,让人看起来,更是不舒服。
“小子可教!”东胡太子家令拖着让人牙酸的细音,一边赞誉,一边仔细的打量秦梦。
“外面北方寒冽,贵人咱们帐中一叙!”秦梦遥指前面大帐,相邀太子家令道。
“小辫还未编完,主公哪里去啊?”臧卓娅手拿丝绦,从她的帐中奔出,军营帐中,人来人往,也未注意眼前外人,便叫住了秦梦。
“左屠耆王贵客,不敢怠慢!你现在帐中等我!”秦梦回头一笑对臧卓娅说道。
“中山王女?!”同秦梦一起扭头的太子家令脸色大变,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要命!秦梦听闻,耳朵旁犹如闪过一声雷劈,人整个惊呆住了。
“来人,拿下叛逆之女!”太子家令,突然对前面一众随从甲士喊道。
“还不拿人!你还愣着干嘛?不要让中山王女这个叛逆跑了!”太子家令一脚飞出,差点将随从踢倒。
那随从反应过来,上前一把便抱住了臧卓娅。
秦梦眼见一群如狼似虎的东胡甲士扑了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谄笑如哭的说道:“什么?中山王女?贵人真会说笑!”
营中舒祺率领的黑衣侍卫以及鲁勾践率领的墨门隐者反应过来,却是完了一步,臧卓娅也已被左屠耆王家令带来的随从甲士层层围了起来。
“快遣告左屠耆王,中山王女这个叛逆竟在乌丸君公商队之中!”东胡太子家令不仅不答秦梦问话,反而厉声喝斥秦梦道:“尔等竟敢藏匿叛逆,还不俯首谢罪!”
就在秦梦惶急之时,见到了闻讯而来的提尔利,秦梦更是六神无主,若是提尔候注意上臧卓娅,那么臧卓娅中山王女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了。
“太子家令这是怎么回事?”提尔利上前解围问道。
“骨都侯也在!这就是那欲要背叛大王投靠燕国的中山王子之女,也是让你从燕国铩羽而归的中山妖孽!”天子家令一脸欣喜拦住提尔利,指着被擒拿的臧卓娅说道。
提尔利踱步上前,推开一众甲士,捏起臧卓娅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说道:“是吗?让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此婢确实极像那逃亡的中山王女。”
“不会有错,仆下是看着此女长大,即便她变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太子家令一脸奸笑,指着围上来的一众黑衣侍卫,墨门隐者厉声道:“那骨都侯还不责令甲士将他们悉数擒拿!”
提尔利也怒不可遏的说道:“你只是左屠耆王的一个贱仆,军中大事还容不到你插言,此女虽像中山王女,但也只是像,到底是不是,还不能确定。更何况中山王子叛逆,是乌丸君公发现并平灭,他的族人若是知道此女是中山王女,必然不会留在身边!太子家令,你不要冤枉了好人!”
提尔利将一脸惶恐之态的秦梦拉到帐中焦急的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婢子怎么会是中山王女?她的父王可是勾结燕国欲图谋反东胡,被乌丸君公及时发现平灭,才遭灭族之祸!你到底是否知情?”
提尔利样子很急,一甩手附耳秦梦说道:“别管你是否知情,从现在起,你就装作毫不知情,本侯还可试着保你一条性命!”
如今提尔利一言提醒,让早已蒙圈的秦梦很快意识到,臧卓娅暴露只是她一人的事情,若是自己一口否认,倒可以舍车保帅,自己安全,除了臧卓娅所有人也会安然无恙。
事情还未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只用自己不被牵涉进去,就有救出臧卓娅的可能。秦梦主意已定,突然踏出帐外,对着东胡太子家令放声大笑道:“此女怎会是中山王女?主公平灭了中山氏,我等岂会藏匿叛逆?”
“她若不是中山王女,我的头拧下来,让你当便器用!”东胡太子气焰嚣张的瞪视秦梦咆哮道。
这死太监到底是何人?为何眼力就这么毒辣,一眼就认出了中山王女臧卓娅?这死太监口口声声说中山王子是东胡叛逆,这和臧卓娅所言司马胜觊觎中山宝藏之事,简直是颠倒黑白。这厮到底和中山王子有何深仇大恨?秦梦满心疑惑。
“难得舅父,时隔三载,还能认出小女!”突然被嫁甲士擒拿的臧卓娅凄厉长笑一声,愤然说道。
什么这死太监竟是臧卓娅的舅舅?秦梦听闻都觉得耳朵出了问题。
“好!承认就好!你的母族受你父亲拖累,全族为奴,我也遭受了宫刑,生不如死,这都拜你父王所赐!孽女你也不要怨谁?”臧卓娅舅父也是满脸幽怨之态尖利说道。
“不怨舅父!谁让我中山氏命不好呢?此事和司马小公无关,他不知情,我寻机潜入他的商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见到司马胜那狗贼,亲手屠戮了他!”臧卓娅眼含泪水,脸上带笑,满足的望着秦梦,淡然的说。
秦梦心中凛然,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决绝之意。
臧卓娅身体前倾,秦梦见此,早已猜出她欲扑向甲士手中利刃欲要自我了断。秦梦想要向前阻止,怎奈距离太远,中间还有层层甲士,只跨前一步,就见臧卓娅猛然挺身扑向寒光冽冽的矛尖,秦梦不禁惊呼道:“娅儿别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