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最大的敌国就是燕国,五十年前燕过大将军秦开将东胡向北驱逐千里,还修建了防御东胡的三千里长城。
东胡一直以来以此为耻,虎视眈眈燕北之地,近几年来,趁着燕国在灭赵之战中屡次战败实力空虚,带兵南下,一举攻破燕国无力防守的长城,重新占据不少燕国土地。
两年前东胡还同傅豹谋划里应外合攻灭燕国,只不过因秦梦为救墨者横插一杠,让他们之间的计划流产了。
东胡人深目、白面、黄须,只要形体差别不大,在华夏人眼中也就一个模样,同样黑发、黄面的华夏人在东胡人眼中那也是一个模样。
燕人和赵人长相根本就没有区别,东胡人基于和燕国之间的仇恨,凡是华夏面貌之人一律视为燕人,秦梦对于眼前这位东胡将领咬定自己是燕人细作哭笑不得。
东胡王这次没有暴怒,一双虎目扫视过来,这让秦梦心跳加速。
秦梦不敢怠慢,跨前一步,对东胡王深深一揖,用生硬的东胡言语说道:“大王明察,小子既非东胡人又非诸夏人而是中山人,小子一族与乌丸君公同族,皆姓司马氏,小子名曰司马千,这些情况骨都侯公全都知晓!”
骨都侯提尔利应声出列,一副怒不可遏之态对那人吼道:“乌丸君公虽然一副诸夏人的皮囊,却是自幼长于我东胡的中山人,他本就是华夏的大族世家,重新征召的族人带有诸夏习性在正常不过,大当户以此刁难乌丸君公族人,难道还计较乌丸君公抢了王女,你家长子未能成为王婿,心怀怨恨?”
来此是为了火烧东胡粮秣,秦梦心虚唯恐暴露。
狗咬狗,一地毛。秦梦乐得将焦点转移到旁人身上,为此出言又加了一把火:“我家主公这一年来,从未踏足燕国半步,一直身在邯郸收购龙骨,何来我家主公和燕国走的亲近之说,污蔑我家主公清白,小子虽人小言轻也要以死辩驳!”
秦梦的铿锵之言给了提尔利主心骨,他又蹦出来怒发冲冠的说道:“不错!我东胡的商贾在邯郸市中探得乌丸君公门客豪掷万金确实在大量收购龙骨以图获利!
大当户,左骨都侯莫要忘了乌丸君公自从寻到中山宝藏之后,为我东胡从华夏运来多少粮食、布匹、铁器、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就连你们自家婆娘所穿的贴身小衣哪一件不是乌丸君公所运?这一年多来,我东胡物资丰足,民众无饥寒之患,谁又敢说此功不比战阵杀敌卓着?”
提尔利颇具有辩才,滔滔之言如大河翻涌,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功,同时也得到了人群中一部分的热烈响应,其中东胡小王子插言道:“乌丸君公忠心耿耿,虽未朝觐父王,但节令祭祀礼物一点不少!好像听王姊说,乌丸君公在邯郸收购龙骨,是为寻找商王宝藏!”
一直面色的铁青的东胡王突然插言道:“龙骨?商王宝藏?本王为何从未听你们提及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王子摇头说道:“儿臣也不清楚,王姊也是无意中所言!”
“提尔利你可知晓?”东胡王急急问道。
“大王,仆下不知?”提尔利摇头,又看向秦梦问道:“司马小公可知此事?”
秦梦忍着笑意,这个坑是自己费尽心力所挖,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本可一剑结束司马胜性命,却为了替臧卓娅畅快淋漓的报仇雪恨,秦梦却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就是为了让司马胜入坑,让他到最后人财两失,生不如死。
最初只为报仇的藏宝图入坑计划,经过多次修改,早已不复当初的单纯,里面更是添加了不少秦梦的宏图,坑死司马胜倒成了次要目的,秦梦最主要的目的,却是想要仓海君称王朝鲜,让朝鲜这片中土化外之地,遍洒华夏文明之光。
眼下东胡王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大有凑热闹之意,秦梦如何会放过这个让更多人入坑的机会呢?
“此事,小子确实知晓!不过主公叮嘱,不可向外泄露半句!主公平时对大王奉若父母,我想主公言语之中的外人应当不包括大王吧!”秦梦拱手向提尔利说道。
“嗯,小子上前,尽数告于我!”东胡王神色缓和,背手向外走去,和秦梦一前一后来到一片无人处。
“在这说吧!”东胡王闲庭信步,揉捏身上关节,看了秦梦一眼,随即又望向远山,淡然说道。
“要让大王尽晓此事,需要略懂一二华夏古史,而小子不精通东胡语,错漏之处,大王担待!不知大王可否听闻过华夏上古有位商王名叫相土?”秦梦试探的问道。
东胡王听着秦梦翻译的人名不知所然,翻翻白眼,向身后一众人招手,呼唤道:“卫卿前来!”
秦梦抬眼观看,果见一位黑发黄脸、衣着裘衣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跑来,躬身施礼,一口流利的东胡语问道:“大王何事召见贱下?”
“你同他讲!”东胡王对着秦梦吩咐道。
“商王相土,公,可知晓?”秦梦操一口蹩脚东胡语夹杂着变了调的夏语再次问道。
“想必司马小公的夏语比东胡言流利,你就用夏语和交流即可!”来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濮阳腔调夏语和蔼的拱手说道。
果然是夏人!秦梦惊诧不已。
“难道,公,出自卫国,姓卫氏?”在这满是胡语的世界里,能听到乡音,秦梦倍觉亲切,不禁攀谈起来。
“正是!在下卫氏,名琅。祖上出自卫国公族,可惜到我这代家道中落,更是不孝沦为了奴隶!”卫琅抱拳说道,转而向东胡王解释其商王相土的事迹来了。
秦梦本想再进一步追问,卫琅出自卫公哪系,借用卫君和他攀攀交情,不想斜眼看到东胡王一双狐疑的眼睛便打住了。
“几月诸夏流传了一份商王相土的宝藏拓印图,可是古史缥缈无人能辨别藏宝所在,若想破解就需要研究殷商甲骨文!殷商后裔宋公之后赵王客卿龙阳君为了破解先祖宝藏所在,以财力雄厚的赵王为靠山,大肆收购甲骨,希望破解宝藏具体的所在。世人未想到甲骨的市价翻着番的上涨,如今甲骨不再以片来计价,而是更具上面字数要价,一片三十字的甲骨就可售卖十金……”秦梦滔滔不断了讲述商王相土的始末,着重描述甲骨的昂贵。
“大王,问你商王相土宝藏能有多大,价值几何?”卫琅翻译问道。
“小子也不知具体有大多,只能依据赵国平原君在易水之地上发掘出来的宝藏推算,另外一份商王宝藏一定也不小!价值得用数十万金来计!”秦梦一脸诚恳之态说道。
“那赵国平原君又在易水之地挖出了多少宝藏?”东胡王追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平原君有叛逆门客,挖到了一处宝藏,就用了十数辆车马来运载,逃跑路上金银珠玉散落一路,怎么说也有万金之巨。”
秦梦磕顿一下接着说道:“想必大王也知晓,整个燕赵边界长达数百里的长城,都成狼牙齿了,其实长城是被两地百姓为寻宝藏挖掉,得金者不计其数,具体数目无人知晓?”
秦梦没有借助卫琅翻译,而是用的东胡语和东胡王直接交流。
“那另外一处宝藏在何地?”东胡王一脸震惊之态眼神灼灼的打量秦梦问道。
“没人说得清!传说殷商后裔龙阳君费靡万金,大量收购龙骨,就是为了破解宝藏所在!不过有市井传言说宝藏在朝鲜之地!”秦梦察言观色不动声色的说道。
吁……
东胡王长喘了一口气,挥手让秦梦退去,而后同客卿卫琅低低私语了起来。
秦梦再次回来,便被东胡众将领围聚了起来,他们纷纷打听龙骨和商王宝藏之事。
秦梦却变得木讷笨拙,支吾不言,众人遥望远处东胡王和卫琅进入帷帐,便也散去。
秦梦领着一众人等不知去向时,从帷帐之中奔出一名持钺武士来到秦梦身前,奉上手中端着的一个玉质的器物朗声唱和道:“赏乌丸君公门人一卮(zhi)酒,赐奴隶千人,留守大营听候效用!”
“快谢大王赏赐!大王能赏赐美酒这是你莫大的殊荣,还不接下!”秦梦愣神之际,一旁的提尔利提醒道。
秦梦接过武士手中玉卮,表示了谢意,而后好奇的掀开这种如后世搪瓷茶缸模样的器皿盖子,看到了里面浑浊的液体,闻到一股发酵中臭臭的味道。
“不敢享用,小子要将大王的赏赐留给主公品味!”秦梦是真怕喝进肚子拉稀跑肚,于是才这样说道。
“司马小公福气不小,能得大王赏赐,就是说大王要重用你了!”提尔利一边奉承秦梦,一边将秦梦往他的大帐方向拖。
“司马小公一路上我待你不薄吧!可否将龙骨和宝藏之事告诉本侯?”一进入大帐,提尔利用他肥厚的大手将秦梦按在毛毡上坐好,一脸谄媚恳求道。
秦梦一脸为难之态说道:“候公一路上待我真是不薄,可是主公有所交代不能乱说,身为臣仆若是不遵主令,等同叛逆,今日我若向候公吐露,日后候公也会嫌弃我,这事小子不能违背主公之令!”
提尔利一脸失望之态,想怒却又忍住,轻声说道:“好,我就喜欢司马小公这样的忠仆!”他说着便将帐中矮几搬在秦梦身前,向外面侍从吆喝道:“炖一釜肉来,我要与司马小公庆贺献马成功之事!”
“司马小公,不知你那甘冽的葡萄酿还有吗?取上两囊,我们痛饮一番可好?”提尔利腆着大脸向秦梦恳求道。
“自该庆贺,一路上多亏候公的照料,小子才能得偿所愿,将天马献于大王,完成主公的使命!来人取来三囊上好葡萄酿,我要与候公痛饮!”秦梦也豪爽的吆喝道。
“葡萄酿,本王子听闻就要垂涎三尺?舅父如何也得等上一等小子啊!”美少年小王子哈哈笑着应声而进。
“见过王子殿下!”秦梦不敢大意,恭敬起身,向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王子见礼。
“司马小公多礼了!细论起来乌丸君公也是本王子妻舅,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司马胜有几个妹妹,秦梦不知道,但以他投机的个性,用女人缔结婚姻,在正常不过。
小王子很会攀交情,让秦梦眼前一亮,谦卑的说道:“我司马氏能在东胡显达,皆拜王子所赐!”而后,秦梦又对外面高呼道:“王子请上坐,来人奉玉,再添一囊美酒!”
“司马小公客气了!”小王子满脸结交之意当胸抱拳致谢。
“好玉!果然是上等好玉!堪比诸夏韩国的南阳美玉!”小王子把玩着一块块晶莹剔透的大玉石赞叹道。
“若是将这些美玉找高明玉匠雕镂,在配上这种诱人甘冽的美酒,那品味起来,更是至上享受!”秦梦也端着牛角酒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随声附和道。
“左屠耆王到……”
就在三人推杯换盏之时,帐外有人高声唱和道。
当时小王子脸色阴沉,提尔利从嘴里呸的吐了一口浓痰,迟愣片刻,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欲要出帐相迎,不想左屠耆王甲塞山已探身进了帐中。两人怏怏不乐的说道:“见过王兄!见过左屠耆王!”
“喝喝……”秦梦举杯向两人碰杯,一副醉态说道。
“好醇香的美酒!王兄来得正是时候,想必这是司马小公从西域贩来的葡萄酿吧!”东胡太子一副柔和之态,也难掩他冷挚的眼神。
“见过左……屠耆……王!小子有失远迎”秦梦根本不用学结巴,左屠耆王这个名字本身就拗嘴。
“无妨!无妨,本王是奉父王之命为司马小公送奴隶而来,没想到还能品赏到美酒!本王就不客气了!”左屠耆王也不讲究,坐下身来,拿起不知谁喝剩下的半杯牛角杯,和秦梦一碰杯便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酒!不知司马小公随行带了多少这样的葡萄酿,若是充裕,可否分给本王一些享用!”左屠耆王对醉眼朦胧的秦梦问道。
“有!有!只要给金子,要多少就有多少!”秦梦秃噜着舌头说道。
“家主喝多了!王子莫怪!主公,主公这是左屠耆王……”身为秦梦家令的崔广及时提醒家主言语失礼。
“无妨!无妨!你且下去,我要和司马小公畅饮!”左屠耆王挥手让崔广退去,招手让小王子和骨都侯坐下,举杯对秦梦问道:“本王很想知道龙骨和宝藏之事,不知司马小公能否如是相告……”
未等左屠耆王把话问完,秦梦便秃噜着舌头,滔滔不绝,言语夸张的描述易水之地上掘金潮以及龙骨半年不到飙涨成天价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