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秦梦这个嫌弃中还有嫉妒的成分存在。
一别不足一月,乌鸡满面红光。
整个人精神无比,坐卧行走,举止言语,颇具华夏大夫公卿之范。
乌鸡所到之处,族中之人奉为神灵,皆是五体跪拜,神态恭敬无以言表。
乌鸡的王庭帐篷宏伟高大,周遭森然站立了一圈手握弯刀神色严峻的侍卫。
“真没想到长者在乌孙嫡宗有如此之高的威信!”秦梦假意奉承道,“子民对你如此礼遇,乌孙王必生嫉妒之心,长者要小心啊!”
乌鸡仰面大笑,捋须说道:“有何惧怕,别忘了老朽可是天蓬元帅在世!”
乌鸡挑帘进帐,迎面向秦梦一指道:“老朽初时并不全信王子之言,然而自从见到这尊金人之后,老朽不再怀疑我前世仙人的身份了!”
只见帐篷正中矮几上摆放着一尊半人多高黄灿灿的金人。
“王子,请你品鉴一下,可否酷似老朽?”乌鸡举止轻浮的手指弹弹金人,脸上得意之色难以掩藏的问道。
如何不像?怎么可能不像!这尊金人就是是崔广以他长相画像,成阳君成宽亲自督造而铸。
秦梦见到乌鸡心花怒放的模样,也颇为欣慰,这不就是自己糊弄人要达到的终极目的吗?
秦梦煞有介事的绕着金人看了半日,一副惊恐之色,俯身向天地跪拜,这让乌鸡都不自在了!
“那瓜是谁卖给你的?”秦梦还是关心西瓜的事情,因为来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来,未曾听过西瓜,也没有见到西瓜。
西瓜只可能从西面来,否则它不能称作西瓜。
若是西来,来人必然知道一些西域之国的详情。
据叶羽派出的使者说,西域诸国,因今年干旱而大起刀兵,叶羽随同一众秦军甲士在于阗被人洗劫,沦落到了被人追杀的地步。
秦梦很想知道如今于阗是什么情况。
“一个胡商,这瓜不是宝贝吗?”乌鸡不明秦梦如此严肃之意,不解的问道。
“啥宝贝啊?你被人忽悠了!这瓜一亩能结数十上百个!那胡商呢?”秦梦苦笑解释道。
“忽悠?啥是忽悠?”
“就是你被骗了,你被愚弄了!他向你说过没有这东西能吃?”秦梦口误,没办法还得给他解释。秦梦说着取过朱家手中的宝剑,一剑劈在西瓜上,嘎嘣脆裂成了两半。
还不错,看来瓜还未放坏!秦梦捡拾起一块瓜瓤填进嘴中,味道不错,相当甘甜多汁。
秦梦熟练的又将瓜切成了八瓣,随手递给了身后一众随行:“魏公,舒祺将军,卫公,公子吃吃吃……味道不错!”
西瓜就是稀罕之物,所有人都没见过,也都没想到这个绿皮花纹酷似石头的东西还能吃!他们不如秦梦随意,放在嘴边只是慢慢小口啜咬。
“再不吃,小子就连这块也给你吃了!”秦梦递给还在发呆的乌鸡一块西瓜说道。
乌鸡捧着一瓣西瓜,颤抖着手说道:“狗日的胡商,骗我说这是天上神瓜,让我四季供奉,到时就有小人从中生出!”
秦梦听此,也不再追问那胡商去向,问也是白问,他们行骗成功,早就远遁了。
“瓜子,莫要吃进肚子中,都给我吐出来!”秦梦擦了把嘴巴,伸着手向众人收集瓜子。
“说实话,这瓜价钱不贵!咱们用这些瓜子,种出西瓜来,到时候卖到中土,一定将这百金的从诸夏诸侯大王赚过来!”秦梦安慰乌鸡道。
“人啊!都是贪念小利的人!本王不与他们计较!”成了乌孙大王的乌鸡倒是有胸怀。
乌鸡盛宴秦梦一行,拿出前乌孙王乌凤未喝完的葡萄酿招待贵宾。
关于前乌孙大王乌凤的去向,乌鸡席间讲述的有鼻子有眼似乎亲眼看到了乌凤飞升,随同秦梦一行的华夏之士对此惊异不已,半信半疑。
“这就行了!若想所有人深信不疑,岂能办到?”对于夏人对此事的态度,秦梦很满意。“凡事有利有弊,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咱们的人若是深信不疑,岂不说明华夏等同戎狄羌胡一样愚昧了?”
商队在乌孙开展了商贸交易,收购了大批战马和皮革。
乌孙部族占据的草场没有月氏的丰美,没脚的草原,稀稀拉拉的放养着一些有气无力的牛羊。
“遭灾了!牛羊死了近五成,若不是乌鸡大王向天祈祷,恐怕所有牲畜都得病死!西来的胡商看到瘟疫,早早就回国了,今年皮革卖不上价钱了!”秦梦通过通译和一位牧人正在这风沙漫天的牧场闲谈。
“你们都在这条河中饮水吗?”秦梦指着远处一条墨黑色河流问道。
“往年我们这里并不缺水,只是近几年从南山而来的河流都断流,只有这条河还有水,不想人畜喝了会生病!”牧人无奈摇头叹息道。
原来此河才是兽疫的根源。
事情存在着普遍的联系,羌戎和月氏在大斗拔谷一役死伤无数,以至于尸体塞满了峡谷。而面前这条黑水正是发源在那里。
黑水从东边的月氏一直流到乌孙领地,两岸牲畜饮用了此河中的水,大概这就是不约而同得兽疫的原因。
“暂且向西迁移以躲瘟疫。”秦梦警告乌鸡道:“月氏人为瘟疫所祸,牛羊病死无数,若不西迁,你们也会被瘟疫所祸!”
秦梦的商队和乌孙部族走了两天,便在一处湖泊旁驻扎了下来。
这里的草更矮,空气更干旱,半沙半土的土质。
秦梦想起一事,将钱袋中的西瓜子找了出来,找了位精通耕种的秦人,交给他叮嘱道:“你就留在这里耕种,种出瓜来,我赏赐你百金!”
秦梦顺便在此修建了驿站起名“瓜置”。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长者就回去吧!族中牲畜遭受瘟疫,没有你这位天命之人安定人心,乌孙就会人心涣散!”秦梦向送了自己四五日的乌孙真诚感谢道。
“不能和王子一同寻找西王母神山,觉得有愧天帝厚爱,放心,老朽等到金城诸子之后,就会去追!”乌鸡拱手作揖虔诚的说道。
乌鸡虽自认为是仙人转世,但也不忘给他的子嗣在族中留个小君长的位置。
“长者请回吧!”
“王子路途艰辛,多保重!请王子满饮此杯酒!”
在这猛风沙的荒凉大地上,乌鸡的一句保重,一碗葡萄酿让秦梦感慨良多心怀激荡!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秦梦为后人离别而感到幸福和温暖,至少他们知道分离之处是什么地方。
而秦梦和乌鸡分别之地,除了风沙就是风沙,一边是万仞枯山,一边是千里黄沙,连根草都找不到。
昭武置,张掖置,酒泉制,瓜置,敦煌置,悬泉置,阳关置,玉门置……一路上但凡秦梦能想起的地名,都被命名为了驿置。
到了此地,再也想不出此地该取什么恰当的名字了。
既然无名,就叫它“无名置”吧!
据斥候来报,前面行走数天都是寸草不生的沙漠,根本无法建设驿站,秦梦只得将大部分人马和货物,安顿至此,随身只带了一千精锐之士,每人一匹马和一峰骆驼,沿着南山山麓其实就是昆仑山脉向西南挺进。
谁也没有来过这荒漠之地,不过秦梦知道环绕昆仑山麓众多西域邦国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国,要想在西域行商,靠这些小国那就得饿死。
出西域有两道:从楼兰傍南山,为南道;南道向西可翻逾葱岭则出安息。出河西走廊一路向西,随北山山麓也就是天山山脉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
秦梦打算汇合了被困于阗的叶羽之后,在准备重新回来,走北道出葱岭和大宛,安息,身毒,康居这些大国进行行商贸易。
秦梦在乌孙向导的带领下,在沙漠中跋涉了五天,终于见到了令人心醉的绿洲了。
“这就是盐泽,我们进城,让你一览真正的楼兰美女!”秦梦有些激动,向一个个包裹成粽子的同伴大声欢呼道。
“老夫每次望着沙漠都在去想,天的那边是怎样的世界!没想到果然另有天地!秦子的凿空之功,让老夫此生再无遗憾!”司空马热泪盈眶,抱着秦梦唏嘘感叹不已。
《汉书西域传》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
不知此城何名,反正城池不太大,城墙不太高,土黄色的夯土围墙,风吹日晒都成了浮土,有人慵懒的躺在城墙根下,晒着太阳,互相依偎着在捉身上的虱子跳蚤。
秦梦一行这支庞大的队伍打破了此城的宁静,城里城外所有人都以一张惊惧的面容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楼兰人肤色白净,棕黄色的头发,有些自然卷,尖翘的鼻子,深眼窝,有些和月氏人的相貌接近。
“就不进城了!免得让惊扰了主人!”秦梦看一眼城门挎刀门吏就估摸出想要攻占,只需让朱家带着十几个人就能解决问题。
秦梦也根本看不上楼兰这种只有名气,而穷的一无是处的小国,也许百年之后,真正凿空西域的张骞来过之后,楼兰才能真正显示它的重要地理位置,那时在四方宾客和八方使者捧场之下就会开始它最辉煌的历史。
夕阳余晖,破落古城拉出长长的影子,让人有些想家。
乌孙人的向导困难和好奇的楼兰人沟通,秦梦听了一会,向导也就失业了。
“做生意!我们有丝绸、陶瓷!”秦梦向他们展示了来自东方上国的文明。
叫嚷到天黑也没有几个人来看热闹者,凡是那些大胆之人,悉数得到了一块方巾,他们如获至宝般的揣进怀中。
这里的一切,因为荒凉,左清四女根本看不到眼里。
“夫君,你说此地都是美女,妾身见了几个,小鼻子小眼,满脸雀斑,瘦削低矮,哪有一点美色?”左清颇为不解的问。
若是死了几千年,还能保持容颜不朽,她们不是美女,后人为了重视这一伟大考古发现,也要称她们为美女。这样的解释左清当然听不明白,秦梦笑着敷衍道:“世代生活在沙漠之中的人哪知道什么美丑?美女就是这里女人的一种称谓而已!”
秦梦打听出了楼兰的王城所在,准备派人送上两匹丝绸,以示友好之意,没想到楼兰王率领着倾国人马先来了。
百步之外白狐在窸窸窣窣的寻觅食物,墨者手中的劲弩轻轻一扣弩机,白狐应声中箭,这让头发花白的楼兰王大吃一惊。
司空马一脸慈爱长者之貌,通过向导向他表明来意,赠送两匹丝绸一些瓷器,楼兰王便愿意表示归顺东方上国。
楼兰只是前去于阗的必经之地,秦梦一行在这里补充了粮食,经过一天的休整,便开始沿着一条发源于昆仑山而后注入盐泽大河,继续沿着昆仑山麓向西南行进。
三天后终于到达一处狭长的绿洲,这里就是且末,这也是汉书中的三十六国之一。
可是秦梦一行到此,此地也就一个部族,最多有十几户,不足上百人。
离开且末,继续沿山麓前进,依然到处都是荒凉的沙漠。两天后秦梦一行到达了小宛国。同样这样一个小国人口不足百人,也仅是一个部族。
又行五日,秦梦商队到达了戎卢,也是几百人的部族。
又行五日到达扜弥,此国还算一个大国,不过也就万把人,一城也就千余人。
秦梦继续沿山麓西南行,当记里鼓车显示距离咸阳万里之远时,才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于阗。
俗话说玉出昆仑,河出于阗。于阗之所以有名,那是因为几千年来华夏之人普遍认为黄河发源于阗。
于阗位于昆仑山下,大漠的东南边缘,是一片广阔的绿洲,说它是大国,那是相对其他几百人的小国它有万余人口。然而秦梦一脚踏进于阗时却傻眼了,满目疮痍,一片狼藉,遍地灰烬,尸骸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