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天籁之声,又似近在耳边,秦梦一时有些懵怔,还以为这些时日思念左清过甚了。
随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声,秦梦再无听到左清的呼喊,凝视攀天绳所在的大筐,也并无异样。那带头圈的眩人,抱胸致谢观众,来到大筐前,手一触坚挺如树干的绳子,绳子竟似骤然失去了筋骨,哗啦散落筐中。
秦梦眼角不经意看见适才那被斩首的蒙面少年竟向自己招手,只是一晃之间,少年人就被四五个戴头圈的条枝人架走了。
“少年人在哪里见过呢?”秦梦极力寻找答案,但越是用力想,脑中越是空白,这种痛苦如想要咳出嗓中鱼刺却咳不出。
吱呀一声,砰!
眩人身后那棵大树树枝断裂,竟然从树上滚落一大一小两人,小的正是那消失不见的小童,大人却是一脸胡子茬,瘦的像是腊肉。
他们正落表演场地正中,突然起来的变故,一时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秦郎,是你吗?我是清儿!”又是这闷闷但却无比熟悉的声音钻入秦梦耳朵中。
“秦子主公……”那爬起身来的腊肉胡子男,眼含热泪对着秦梦呜咽哭泣道。
此时那眩人有些慌乱,连忙招呼场外同伙进来救场。
“吕季!”秦梦犹豫了一下,突然认出了这黑瘦男子竟然是一路追随左清不弃的吕季。
“吕季,真的是你吗?”秦梦起身就跃到了场中泪流滂沱的吕季身边,“你家主母身在何处?”
吕季一脸惊喜之色,迟愣一瞬间,突然指着那盛有攀天绳的大筐子,只是干张嘴,却吐不出声音来。
“阿母!在这!”就在吕季失声之际,那精灵的小孩,跑起来挡出那条枝眩人去路,指着大筐稚嫩的喊道。
条枝眩人目露惊惧之色,还未等他反映过来,秦梦身后哑巴韩政,就已经利剑出鞘架在了他的脖颈。
鲁勾践一众墨门隐者,纷纷出剑,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秦郎,我在这!”左清的这一声呼叫,所有人有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清儿,真是你吗?”秦梦扑倒大筐前面,不禁失声流泪呼应道。
“是我!是清儿,是妾身,我我我就在筐中,呜呜……”筐中传来了左清的哭声。
秦梦心碎,很想立即掬起左清的小脸吻个够,然而筐中只有一盘绳子,不见左清,秦梦换乱之中摸索了一番也不得其法。
不用想秦梦都知道沉重的筐子自然有暗格。
“快打开筐子!放我夫人出来!”秦梦恶狠狠转向那黑眉黑胡的条枝眩人,。
条枝眩人面如死灰,也不知嘴里说着什么,反正是拒绝的意思。
这时场外坐在抬辇上的月氏女王,有气无力的喊道:“快请身毒国的通译!”
通译还未来,鲁勾践领着一众墨门隐者抬起大筐,很快便找到了筐地的窍门。
“宗主,打开了!宗主打开了!”在墨门隐者的欢呼中,秦梦回头看到了一头蓬乱青丝,小脸寡瘦污黑,几乎不敢相认的左清。
“清儿!真的是你!”秦梦冲上前去,一把抱起立于筐上的左清,把他放在地上,掬起她的小脸,心疼的亲昵道:“瘦了!瘦了!都是秦郎害苦了你啊!让我担心死你了!”
“是妾身!真是秦郎!我以为此生不能再见,昨夜妾身还梦到了郎君,哇呜……呜哇……”左清和秦梦四目相对,一汪晶莹剔透的泪水饱含深情,彼此对视那一眼饱含了太多用言语无法表达的情愫,两人只有紧紧拥抱用哭声才能尽情表达心中倾诉不完的思念。
秦梦不知道抱了左清多久,至到四下轻悄悄一片时,秦梦才让左清从怀中挣脱。
“好了别哭!你长高了,又长大了!怎么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呢?”左清瞪着干净透彻的大眼睛,温情的为秦梦擦去了泪水。
“我又长高了?郎君抱着你不松开,是害怕你再飞走!”秦梦破涕为笑,捏了捏左清发皴的脸蛋。
“注意些仪礼,周遭都是人!”左清一脸含羞,垂头说道。
秦梦这才抬头向四下望去,里圈墨门隐者笑意盈盈的垂剑而立,外面一众月氏王族在月氏女王的带领下也是无声伫立。
秦梦拉着左清来到月氏女王抬辇前,抱胸说道:“大王这就是小子原配夫人左氏!清儿这是月氏的大王!还不拜见?”
“贱妾左氏见过大王!”左清沉稳得当的向月氏女王见礼道。
秦梦没想到月氏女王泪流满面,吸溜了一声鼻涕,长吁了一口气,声音发颤的说道:“年轻就是好,本王多年都不曾见过这真情翻涌的场面了!夫人就在宫中,本王都不能尽察,如此疏忽,还望王婿不要怪罪!来人将那一干条枝眩人拉出去枭首惩戒!”
秦梦也皱了皱眉头,都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就要砍人。
左清身子一震,再次屈身做了虚礼,劝阻月氏女王道:“大王不可,贱妾之命,若非眩人相求,也逃不出羌戎手掌。眩人无罪,反而对我有恩。”
“哦?夫人上前一步,坐到我身旁,本王愿听其详,你慢慢讲来!”
月氏女王根本无意去听左清的历险,只听了几句,她就睡着了。
月氏女王要严惩条枝眩人,秦梦也看出来了,她这是在安抚自己。
这是天大的惊喜,所有人都由衷的为秦梦和左清的破镜重圆而高兴。
“阿母!”都在为找到左清而喜悦,谁也没注意到穿越在大腿林立人群中急的哭嚎的小童。
“哎呀!小蛮找不到我,他在哭泣!”左清一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丢下秦梦就转进了人群里。
“他叫你什么?”秦梦紧跟左清身后问道。
“阿母啊?”左清脸色微红回答道,抱起小童便哄道:“小蛮,小蛮,阿母不是在这儿吗?不哭,不哭!”
“可以啊?数月不见都为人母了!你让我情何以堪啊?”秦梦故作伤心之态戏谑道。
“别贫嘴,小蛮的母亲为救我,替我挡箭死了,如今他孤苦无依,我就要做的母亲!”左清神情严肃的说道。
“哦?”秦梦听闻不再开玩笑,也颇为严肃的说道:“是该如此!好,咱们以后就收养了他,你做他阿母,我做他阿爸!”
“主母,姊姊,清儿姊姊……”听到盖倩、臧卓娅、韩姝的呼喊,秦梦就知道下面没自己说话的机会了。
“倩妹!卓娅!韩姝?”左清特别惊讶,没想到左清和臧卓娅还有韩姝都在这里。
“真的是姊姊,这些时日姊姊一定经历了很多磨难……”四女相见就是抱头痛哭。
秦梦丢下左清四人,向二王子库车和伏地的条枝眩人跟前走去。
库车一边听通译解释,一边点头,秦梦却是一句也听不懂。
“妹婿稍安勿躁,这个通译就是护送眩人而来的大伯兄家臣,他向我说明经过,兄长再向你述说经过!”库车害怕秦梦着急,连忙解释道。
“受累了!”秦梦来到被墨门兄弟围起来的吕季和章泉身边,激动的拉住他们的手感谢道。
“不是飞升化鸟,而是眩人的一个戏法!这就是眩人驯养的鹰隼!”吕季为秦梦解惑,指着满月下房脊上一只静立不动的大鸟说道。
秦梦真心佩服这个条枝月氏人的神鬼难辨的魔术技巧,骗过了羌戎,骗过了所有亲眼看到的人。
“那日我们两人护卫主母引开羌戎追兵,向山里跑去,在途中就遇上了这个惊恐的条枝眩人,然而忽的一下,他就不见了。
当时我们还以为遇上鬼了,可是主母不信这个邪,对我们说那人消失的地方必有古怪!果不其然,我们走到近前,这才发现一张酷似山石的毡布后面躲着四五个人。
他们看出了后面羌戎大军在追逐我们,那个眩人便让我们躲了进来。
然而羌戎不死心,一遍遍的过来寻找,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眩人比划着让主母脱下外衣,我们当时不知何意,为保护主母便和他们厮打了起来。
当时主母随身带的包袱散开,里面露出了夜光神衣,正逢羌戎再次上来搜索,眩人便将主母的神衣,挂在苍鹰爪上,迎着追来的羌戎放飞了苍鹰,神衣便落在了他们眼前,羌戎大骇。
眩人这一招,还挺灵,羌戎遂不在上山寻找了。
我们跟着条枝眩人离开了此山,后来在月氏的通译带领下,走出了峡谷,直到昨天才来到了月氏王城。”
秦梦见到了那张酷似山石的毡布,就在大筐的旁边,秦梦当初还以为那就是一块石头呢?
“不仅有酷似石头的毡布还有酷似树叶酷像草地的毡布!”吕季爬上大树,从中取来一块布,拿给秦梦看。
果然是一张画有稀疏翠绿树叶的毡布。
秦梦抬头向树上看去,若是将毡布挂在树中,根本就发现不了此中的蹊跷。
若是用此布遮挡,迅速将旁边的人拉入此中,那这人就等同消失了。
眩人吹哨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吕季瞬间藏匿绳上小童,这样小童不翼而飞的假象就产生了。
“妙,真是妙!”秦梦揭秘了这个魔术,不由惊叹道。
“那绳子有什么奥秘呢?”这时秦梦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地上的大筐上。秦梦俯身去看,发现绳子的另一端竟然死死套在筐底。
“我们被眩人收留之后,眩人让姊姊负责为他的绳子上劲,主公你看这里有个木槔,只要使足了力,绳子就会如蛇一样自动向上,直至坚硬如树干,一般二三十斤的娃娃爬上去没有问题!”
“妙!妙!妙!”秦梦击掌一连说了三个妙,原来攀天绳的诀窍在这里啊!这可是困扰世人千年的难题。以至于人们将这项魔术视作超自然力。
库车前来也向秦梦讲述了条枝眩人救助左清的经过,和吕季所言一致。
秦梦来到那浑身战栗条枝眩人跟前,搀扶他起来,赠送了他一袋金子作为感谢。
“他叫什么名字?”秦梦问通译。
“莫哈德!”
“好名字!既然对我夫人有救命之恩,自该奉为贵宾!还劳妻舅好生照顾恩人的起居饮食!”秦梦也颇为豪爽的表示了关照。
这场误会给增添了月氏王族同华夏王子之间的情谊,晚上的大宴随着库车递给秦梦一把大弓,就算开始了。
在月氏王宫空旷的苑囿里,月氏的勇士牵着一匹桀骜不驯的公牛,来到秦梦面前。
“这是月氏款待远方贵客最隆重的礼仪,妹婿请用你手中的大弓,射这畜生!”库车作为主人向秦梦解说月氏的独特风俗。
公牛一双自带怒火的眼睛瞪视秦梦,这让秦梦不寒而栗。
“妻舅你来!”秦梦谦让道。
看来射牛是月氏很重视的礼节,库车不依不饶非要秦梦射牛,根本不容客套谦让。
“阿爸,这里!”左清身边的小蛮都为秦梦着急,指着公牛的心窝,示意秦梦射箭。
“对,就在此处乃是牛的心窝,一箭即可射死!”库车指导秦梦道。
秦梦拉弓搭箭,不是弓弦未张箭就已掉落,就是箭已撘好弓弦就是拉不满。
尼玛,这么大的弓老子根不就拉不起来,即便知道那是牛的心脏,有毛用啊!月氏人就是在玩老子啊!
就在周遭月氏王族窃窃私笑之时,突然月氏王子莎车前来向库车报告道:“兄长不好,那条枝眩人跳水寻了短见!”
“什么?莫哈德跳水自杀!发生何事了?本王子岂能让恩人去死!带我一观!”满头大汗的秦梦将弓递给库车,拔腿就向外跑去。
秦梦如此挂心,一是想找个机会脱身,二是秦梦寻思着向眩人莫哈德学艺。
秦梦来到城头见到被人救起,痛哭流涕的眩人莫哈德。
“恩人如何这般轻贱自己?”秦梦也是满心疑惑。
“不关妹婿之事,我等严加看管就是,多劝解他一二,他就想开了!”莎车含糊应付秦梦道。
“到底何故?”秦梦看出这里面有事,紧追不放。
莎车无奈,只好说道:“眩人以神技攀天绳为立身之本,此项技艺除了弟子,不可让外人习得!他本意要收夫人为弟子,可是转眼就成了贵人。按照他们师门规矩,凡是泄露其中秘门,就该跳河谢罪!”
每一项魔术都是魔术师的智慧的结晶,尤其这种神乎其神的神技,自当要师徒严格传承。秦梦深表同情道:“理解!理解!既然如此,他只需说一声,我就让夫人和家臣拜在他门下为徒,不就行了吗?何苦寻短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