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时令此时当是酷夏,然而行走在山中却如初秋,山风冰凉如水,这当然是海拔高的原因。然而这样的小白常识,放到了眼下,就成了山妖作怪,阴气太盛。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仅是普通士卒,就连魏延年、舒祺也有此忌讳。
秦梦吃过晚饭,天未黑透就想躺在女儿香里睡上一觉,却被魏延年联合舒祺堵上门来,要求秦梦做法除妖。
赶了一天的路,虽多数时间在马上,可是秦梦也是累啊!
其他人不信秦梦神通,可是这两人深信不疑,他们两人是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秦梦在高原雪山上请来雷公劈过蜘蛛精山妖的。
“秦子,你一定要做法驱妖!我等手下的兄弟,这两日睡到半夜时分,就觉鼻子有异样,醒来一摸一看,竟然是鼻窍流血!这可不得了,兄弟们都认为这是山妖出来作祟吸取人的阳元,晚上都不敢放心睡觉。秦子你没发现这两日将士气色越来越差吗?”
秦梦听闻苦笑不得,魏赵两国士卒这是因为初来西北,这里地理气候干燥才流了鼻血,这点小事有何大惊小怪!没办法,解释不通,秦梦也懒得解释,既然被人奉为神,那就当他们的神,也好竖立自己绝对的威信。
秦梦不顾浑身的疲乏,挣扎起来又开始张罗起通神做法之事了。
搭起祭坛,升起大烟柱,拿上桃木宝剑耍上两套剑法,点了一张黄符纸,放在水碗中。又将此此水倒入溪流中,秦梦嘱咐魏武卒和黑衣侍卫,多饮水,多洗面,就可抵御山妖侵体。
一趟标准动作做下来,累的秦梦也浑身出汗,也不觉山中阴寒了,精神反倒振奋起来,睡意全无了。
就在秦梦即将返回帐篷时,崔广却拦住了去路神秘兮兮的求教:“天干地燥鼻窍就容易流血,你让他们多饮水多洗面就能湿润鼻腔,减少流血,这个老崔明白,可是为何这么半天过去还未有天雷响起呢?”
“哦?”秦梦不由看了崔广一眼,没想到他还是个明白人,就连鼻腔出血都琢磨出来真正原因。
“老崔不简单啊!你我入帐详叙!”秦梦盛情相邀。
“算了!不敢进你的帷帐,你家那三个婆娘一个比一个妖艳,我怕见了流鼻血!”崔广挤着大小眼猥琐的笑着婉拒了。
“那就在山冈边上走走吧!”
队伍宿营在通往乌鞘岭的一条山谷旁的高冈上,高冈两面绝壁,一面背靠千仞高峰,一面是连接山谷的斜坡。
“前面不远就是乌氂岭!老崔你看此地设‘置’如何?”秦梦背手闲庭信步向山冈边缘边走边说道。
“见过大宗伯!”
“免礼!多喝水多洗面,山妖就不会近身!”秦梦平易近人,对于士卒的问候,无一不回应。
只听别人对自己的称呼,秦梦便知道这是魏武卒的营地。
“你是不是也惦记上了我的天雷秘方?”来到无人处,秦梦骤然止步,声音生硬的质问崔广,“我给你说过不下两遍,天雷事关天下苍生前途命运!我若再泄露第二人是会遭天谴的,你若再提此事咱们绝交!”
大山巨大阴影笼罩之下,看不见崔广的面容,但秦梦分明能感受到崔广的震惊错愕。
两人沉默间隙山风呜咽、哀鸟啼鸣、苍狼嚎叫。秦梦耳中传来噗通一声,接着打脸啪啪的声音,只听崔广自责说道:“都是鄙人好奇心作祟,因为天雷之事,南山之中多了好些冤魂。我该知道此事关天,却还是欠考量,动了欲念,鄙下自该掌嘴!秦子见谅!”
“夫子起来吧!这个不怪你!是人都有好奇之心!”秦梦见崔广知晓了错处,便也就见好就收了,连忙俯身搀扶崔广起来。
“不敢当夫子,鄙人见识短浅,眼界狭隘,不配为人师……”崔广声音发颤竟有欲哭之意。
在积石山中动用雷管,也是秦梦迫不得已所为,为了震慑姜牧羊,好顺利脱身,也只能如此行事。可是秦梦还是挺担心因此将火药术泄露出来,会遗祸无穷。
秦梦有时也觉自己行事太过瞻前顾后,其实按照黄发嬴盈所言,这时代黄发番番早已窥得了火药的秘密,只是没有流传开来而已。即便流传于世,也不用背负历史的责任。但没办法,自己生性悲悯心眼就是小,唯恐使用不当遗祸后世。
因而秦梦在西行路上只秘密制造了三枚天雷竹管,其中一枚在雷雨天引爆了,威力不及后世二踢脚这样鞭炮的十分之一。不过却没想在雪山引爆的第二只雷管,威力竟然超出了预期,原本就是听听响,却为此制造了一次雪崩,那一幕就连秦梦也惊骇不已,现在想来都觉后怕。如今身上还有一枚雷管。万不得已,秦梦不准备使用。若无大祸临头,秦梦打死也不准备再用了!
秦梦今天把话说重就是想要彻底断了崔广的念想,人与人之间相处真的好难,和聪明忠义之人相处更是更难。与他交往,平等相处容易太过亲近,虽然可以交心,但也会衍生麻烦。若是高高在上,他们也会和你保持距离,少了麻烦,同时也少了发自真心的亲近。
秦梦早已思量好,今日对付崔广的策略就是,打一巴掌真心诚意的给他一个甜枣吃。
拉了崔广三次,愣是没拉起来,秦梦的暴脾气又上来了,气鼓鼓找了一块山石坐下,指着崔广骂道:“起来说话,劝你两句,你还上杠了!你这张厚脸皮何时这般不禁摧残了?本想让你一览天雷真面目,你却跪着不起来,那就算了!”
秦梦话未说完,崔广就腾身起来,扑倒秦梦身前,嬉笑道:“小师叔此话当真?快让我一睹为快!”
早知道他的表现真假难辨,不想这次竟然多半都是演戏,秦梦后悔太过仁慈,对他说了重话,反倒心有不忍。
“适才我情急把话说重了,夫子不要往心里去!今日让你一睹,从此以后,休要再提此事!”秦梦似个赌气的小子嘟囔道。
“小师叔放心,我崔广是为君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只一观,否则我彻夜难眠!”崔广人情练达,自然知道此事的轻重,躬身正立秦梦身前言辞凿凿表明心迹。
秦梦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管递给了崔广。崔广侧身接着远处的火光,诧异的打量了许久,欲言又止的重新还给了秦梦。
秦梦当然知道这枚密封严实的沉甸甸竹管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知道夫子心中诸多疑问,请恕小子失礼,无法向你透露一二!”秦梦拉住了崔广的手臂安抚道。
“小师叔已经很大方了,若换在他人身上,我等知情人早就被灭口了!知道小师叔的苦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心!我老崔心里再如何百爪挠心,都不会再提此事!”
崔广的自重让秦梦甚是欣慰,秦梦站起身来,并肩搂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头:“崔子身子还是单薄,还要注意饮食啊!日后小子成功复辟周室,你就我的相邦,肩负重任,不可辜负小子啊?”
秦梦的玩笑之言,瞬间活跃了气氛,崔广叹气道:“你复辟了周室也是位昏君。你看似纵横天下,谁知你连三位姬妾都管教不好,何谈有国?眼下老崔甚是想念主母,也只有主母的威仪辅佐能成就你的大业!”
我去!秦梦听着崔广一本正经之态的述说真想撞壁而亡。
“多谢夫子那日解围,否则小子那日就会那啥人亡!”秦梦舌头不利落的挤眉弄眼自嘲。唉,无法辩驳,谁让那日三女对自己施暴,被强脱下下赏时,正巧被崔广碰见呢?
“唉!不说你了!少年人嘛血气方刚,好色也在所难免!咱们还得应再谋划谋划搭救主母之事。”
秦梦也正想和崔广碰面探讨此事。
姜牧羊得知左清是神女之后,立即便令他的两个儿子和左清一同走羌中道前去焉支山了。因为崔广一行人不适应高原水土,姜牧羊带他们下山,同时也要准备集结众羌部落,以重兵攻伐月氏,后来就被秦梦一炮,一言改变了他的计划。
秦梦现在都觉得以姜牧羊的残酷老辣,能放自己一马纯属侥幸。
左清和崔广谋划,等崔广自由了就返回中土去搬救兵,再为她解围。
左清会故意拖延在路上的时日,以足够宽裕的时间等待秦梦到来。
至于拖延的法子,无非就是秦梦经常所用的天人感悟,晚上梦到天人托梦,第二日就当筑坛祈祷,抑或者点起火堆,让烟气直上云霄,而后神神叨叨的做法通神。再者路过一山一水,都要祭拜山神水伯。
“你不要当心你家婆娘的会无计可施!老崔倒觉得有时你家婆娘比你还要更胜一筹!”秦梦玩命急着赶路时,崔广不止一次两次宽慰秦梦的心。
崔广再次不解的追问:“我只是不明白,小师叔何来底气笃定翻越乌氂岭一定有去焉支山的道路呢?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这些又是你哪位无所不能的师父告知你的?你说你那师父不是神人,我还是不信!”
秦梦点头,除了这个答案,秦梦再找其他理由,又不免要非一番口舌。敢要告诉崔广自己是个穿越人,恐怕秦梦耳朵根永世不得清净了。
秦梦多方求证,询问夏的颅,乌倮,乌鸡,以及跑过西域商路的司空马,他们一致表示,河西走廊之上道路不通,只有唯一的羌中道可去西域。
秦梦这次再见崔广,崔广愈发对秦梦崇拜了,因为入秦之前,公子赵正根本无望成为秦王,然而经过秦梦这般胡闹,竟然真成了秦王。
秦梦为发迹前崔广就认识,随着时间流逝,单薄的秦梦也随之被戴上了各种光环,崔广亲历了秦梦的成长,他如何能不好奇呢?
“莫非我非要解释,我是仙人弟子,你就信了!”秦梦摇摇头,无奈的叹息道。
“真的!若是秦子直言,你就是天上仙人,老崔也就没有疑问了!而你却总是强调你是凡人,这倒让我愈发不解了!”崔广推心置腹的说道。
“话题又谈偏了,不是说好谈论搭救贱内之事吗?”秦梦又将话题拉了回来,“老崔情况你也明白,小子招摇撞骗天下诸侯,此行肯定找不到不死药。话又所过来,不过是否能走到解药,我都无法再回中土了!所以我要割据河西之地。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解救清儿同时,利用赵魏秦三家力量,一路上修建传置的原由。
我手中实力有限,不得不韬光养晦只修建个传置。这些驿站修好了,就需要有人打理,这个重任我觉夫子最为合适!你不要小看这些传置,西行路上有了这些楔子,这条路才能掌控在咱们手中,日后到了西域,我们也不怕没有退路!”
崔广点点头,向前一步小声追问秦梦道:“我也看出了你那四大门客各怀心思,他们又掌握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小师叔打算怎样为己所用呢?”
秦梦嘴角一咧,也更近一步,对崔广说道:“此事我也已在做了,只是过程有些缓慢而已,我不仅要他们为我所用,而且还要他们诚心归附……”
秦梦和崔广事无巨细的商讨西行之事,不知不觉中抬头发现月芽爬上了中天。
崔广裹紧身上单衣,站起身来打了呵欠,伸着懒腰:“夜已深了,明日还要翻山,小师叔早些歇息……”
崔广话未说完,突然浑身一哆嗦,双臂紧紧扣着脖子处。秦梦大惊,抬眼看去时,有东西在眼前一晃,顿觉脖子巨痛,不能喘息,一股干呕之意直冲脑门。
秦梦本能的扒着已被死死箍住的脖颈,不自主的向上看去,竟发现山壁三四丈上有几个黑影在晃动。
敌袭?劫营?不会吧!这绝壁之上也能有人?秦梦浑身大冒冷汗,想要高呼报警,然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秦梦陡然觉得脖子上的绳索在不可阻当的收紧,一股向上的力量不断牵拉着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刻,秦梦觉得脖子都快被箍断了。
秦梦不能自主的抽搐,视线里面出现了数百顶帐篷,它们在灯火映衬下的山冈上犹如一朵朵奇葩诡异的黄蘑菇,在这朦胧的灯火里还依稀看到了巡视营地的魏武卒。
秦梦似乎还听到了魏延年和手下士卒说话的声音:“尔等不是说大宗伯在此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