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封三川郡中的秦王宗室以及所有官吏闻讯秦王驾崩之后,纷纷赶来吊唁,以表臣属哀痛之心。
来洛阳两天,秦梦一直想要见的吕不韦嫡子吕不愠,也出现在了郡守府的临时灵堂。
吕不愠有几分吕不韦的气度,年纪二十出头,没有他二弟吕不器的风流仪表,皆因为遗传了吕不韦的窝瓜脸。
吕不愠行事中规中矩,身上没有世家子弟那种嚣张跋扈之气,秦梦不动声色打量他时,他却望着秦梦点了点头,待他象征性的吊唁过秦王灵位住,又向岳父洛阳郡守赵成见礼之后,这才退到宾客哭丧的席位上,挨着秦梦跪坐了下来。
“你就是繁阳秦子?”吕不愠趴在地上趁着哭丧停止的间隙和秦梦搭讪。
“小子正是繁阳秦梦,这两日未能抽出空拜访兄长,真是失礼了!”秦梦趴在草席上说道。
“贤弟外道了,昨日家父还来信,若是遇上秦弟,一定要重礼以待,秦子是我吕家的贵人!”吕不愠很是诚恳的说道。
“那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他曾许下我十万金的酬金,不知还算不算数了?”两句交谈,秦梦就从吕不愠身上品出了和吕不韦一模一样的世故圆滑,废话说多了也无益,秦梦单刀直入道。
吕不愠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丝讥笑,证实了他脸上诚恳和哀伤都是低劣的演技。
“算数,只要秦弟拿出家父劵书,我作为长子,一样也会和秦子一样,为父还债!”吕不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有几分嘲弄之意。
“算了,怪不得别人,我认栽!不过那五百车书简,却是跑不了债吧!”秦梦也言语不善的回敬道。
“好了,愚兄不和秦弟斗气,秦王哭丧礼毕,秦弟可随我回王城,随意挑选家父的藏书,不说五百车,若是喜欢即便都拿去,愚兄高兴还来不及呢?”吕不愠果然有其父吕不韦的大气,秦梦也钦佩的点了点头。
突然郡府外面异常喧闹,有仆役跑来向主持哭丧的公子赵成低语两句,赵成一脸惊异之色,起身就向外跑去。不大一会,门口迎客治丧司仪高呼道:“先王弟公子婴前来吊唁!”
秦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子婴,秦王子楚的一母同胞的胞弟,他们怎么会在洛阳城?一月前他还重伤,当在咸阳养伤才是!秦梦不禁抬头起身向外张望。
灵堂中伏地哭丧的勋贵达官也是如此,倒未显现出秦梦的失礼和突兀,
吕不愠却是淡定说道:“愚兄提醒秦弟小心了,公子子婴来则不善,听说他曾扬言要你命!你是不是抢过他的女人?”
秦梦闻言苦笑不得,吕不愠说的也没错,公子子婴一向钟意韩姝,身为秦王亲弟,地位无比尊崇,却被韩姝当面拒绝,后又被韩姝无情拿来挡箭,为此差一点丢了性命,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何况他又是正值青春躁动的少年,怎会不将此当做奇耻大辱,记恨终身!
随着公子子婴的到来,院中鬼面巫师热烈的跳起了趟路舞,以便死者前去黄泉的道路平坦宽敞,灵堂两边站立的两排秦军甲士也纷纷持戟击刺了起来,为的是驱除拦路的小鬼。
公子子婴脚步踉跄的来到秦王的灵堂,扑通跪倒在了紫檀木雕刻的秦王灵位前,手持哭丧棒,早已是泪流满面,伏地凄厉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一声长哭,绝不同其他任何人,这里面是真有哀伤。
灵堂内两侧哭丧贵宾见状似乎也被感染,纷纷俯首触地,跟着也嚎啕哭了起来。
秦梦也顺势趴了下来,只是偷眼打量公子子婴。
这小子清瘦了不少,而身上却明显多了几分英武之气,秦梦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凌厉杀气!
公子子婴哭得伤心欲绝,大有不死不休之势,赵成在一旁搀扶宽慰,公子子婴这才停止了哭泣,起身站起。
秦梦埋头哭丧的时候,直觉头顶有道灼灼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见公子子婴一双通红的眼珠正在怒瞪着自己。
“来人,将这小子拉出去枭首!我要用这个叛贼的人头祭奠王兄的在天之灵!”子婴指着秦梦咆哮道。
灵堂外的赵成愣怔之际,子婴又对赵成喊道:“三川郡守难道你没有接到先王的王命吗?此子就是叛逆,挟持公子,扰乱我秦国朝堂,兴风作浪,竟还能为王兄守灵!你眼中还有宗法社稷吗?”
赵成一时间也错愕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的拱手打圆场说着:“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子婴从子息怒!”
论辈分,赵成确是子婴叔伯,从子就是侄子。
灵堂内的郡丞韩武却是站起身来,秦梦还以为他要亲自下手捉拿自己,不想韩武却对公子子婴一拱手说道:“公子息怒,文昌君为国立下大功,不仅救回了公子正,还将公子成蟜也安然无恙的送回了秦国,这一切都是误会,本丞是今日才得到了大王的王命。”
撤销通缉秦梦的王命,是秦国朝堂华阳夫人一派和相邦吕不韦做出的决定,他们并非是为了感谢秦梦,而是为了自我洗白。
随着赵正即立秦王位,承认了秦梦劫持公子成蟜,就质疑了赵正的即立秦王位的正统合法性。为了平息风波,他们便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了逃亡昆吾鸡头山上的公子子傒,而秦梦一跃就从大反派成了大英雄。
这就不是事实,然而掌权者却牢牢掌控了秦国朝堂,成败皆有他们说了算。
郡丞韩武也算识时务者,穷追起来,恐怕他的身家性命也会不保。
公子子婴听罢气极而笑,满怀悲愤环指着灵堂中一众宗亲吏员,怒叱道:“枉费王兄对你们恩泽,一群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公子子婴仰天长啸,从脸上滚落一排排的泪水,他艰难的拄着哭丧棒,趔趄着向外走去,走到府门前时,回头用他那阴恻恻的眼神瞪视了秦梦一眼,跨出门槛时,又狠狠吐了一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