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慵懒的坐直了身子,随意拱了拱手,算作见礼,有气无力的说道:“老人家平和近人,不似你家儿郎,看似恭谨,其实从里到外都透露着目中无人,这毛病得改!”
郭纵眉开眼笑,颇为自在的拱手说道:“秦子果然少年英才,有人说你是周室王子,老汉今日一见这等气度不信都不行!”
秦梦本来就未想着和郭家势不两立,既然郭开老爹郭纵颇为通达,且不管是真心还是虚意,就凭这个态度,自己也当不能失了风度。
秦梦翻身起身,四平八稳站立得当,躬身深深一揖,神情恭敬的说道:“小子气度不可与郭老父相比,您老人家富比诸侯,还能这般朴素,为人还能如此谦虚,修为如此高深,你才是无冕之王。”
郭纵没料到秦梦不仅没有制气怄气反而转眼间前倨后恭,这让他着实惊讶下不小。
郭纵迟愣一下随即上前搀扶起了秦梦,满面欣赏之态说道:“秦子如此风度更是让老汉汗颜不已!从此以后我俩平辈相交,老汉愿为你驱使!”
都是寒暄客套之言,越是经历世故的人精,越是不要脸,说出的假话充满了挚诚像是真的一样。
赵端屏退房中侍立的僮仆,他也知趣的告辞离去,屋中只剩秦梦和郭纵对面而坐。
秦梦淡然一笑,将案几上的一方紫檀匣子,推给了郭纵,不咸不淡的说道:“小子无心与你郭氏为敌,更不想得罪你家儿郎,然而你家儿郎却是要置于我死地。用其他法子也罢,非要用所谓能通神的五石散?殊不知小子能一眼看破,那献药的方士更是出自我云梦泽的叛逆门徒,小子也已清理了门户,告知你家儿郎不要再找了。
今日长者能亲自前来冰释前嫌,又是走得江湖侠义的路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子也表示一下诚意,这是配伍好的五石散,先让你家儿郎应急,别让赵王等急了!”
如此深仇大恨竟然从秦梦口中说出风淡云轻,就连郭纵听闻也不禁踌躇起来。
秦梦又淡然一笑道:“长者不必疑虑,此药小子绝没有下毒!”
郭纵怎能不明白,秦梦若真要想置郭氏于死地,恐怕早就向世人公布了真相,仅凭廉颇一族的势力就可通过正当途径让郭氏陷入绝境,若是那些得知真相后义愤填膺嗜血如命征战沙场的廉颇部下跳出一两个不畏生死报仇雪恨者,不说有灭门之灾,恐怕郭氏也会整日惶惶不安。
郭纵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匣子,神色凝重的试探问道:“秦子坦诚相交,所求为何呢?”
当然有所求,对于郭纵这样的的冶铁大王,秦梦早就看到了他身上的不可替代的商业价值。
“不为其他,就想和郭公一起求财!”秦梦悠悠说来,“据小子所知,郭氏冶铁出产的农具兵器炊具各式用具远销天下各处,更是远销东胡戎狄之境,小子就想借助郭氏的商道进行行商买卖,将中原的布匹,陶瓷,漆器,粮食,运到戎狄换回他们的马匹牛羊皮革,这既是小子的所图!”
郭纵听罢陡然大笑道:“小子,你这是在拉拢老汉和吕家商行为敌啊?”
秦梦点头默认。
郭氏只经营单一的铁器,鲜涉及其他生意。而秦梦说说的这些生意,并不是空白市场,吕不韦的吕家商行一直都在做。
吕不韦发家就起于邯郸,他在邯郸里有着庚深蒂固的影响,吕家商行在邯郸市井乃至整个赵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秦梦和卫君子南真谋划的大商业版图,也已悄悄展开,进入赵国走向东胡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个布局。
秦梦曾想过自建商道,怎奈赵国北地实在太大,消耗成本与利润不成正比,秦梦也想过和天下其他大商贾谋求合作,然而今天郭纵的主动示好,让秦梦眼前一亮有了再好不过的合作伙伴。
“若是郭公能与我们合作,小子承诺孔氏冶铁作坊,不再北进一步,赵国的冶铁还是您为王!”
郭纵哈哈笑道:“不可?天下冶铁又非你我两家,你不来,还有他人来,老汉倒有一主意,不如我你我两家在燕代之地上共同设立一座冶铁作坊,如此一来就可覆盖燕地,代地,还有东胡,娄烦全部之地!必定获利颇丰,秦子意下如何?”
这回轮到秦梦哈哈笑道:“郭公一直是在惦记我孔氏作坊的高炉炼铁技艺秘法了?”
郭纵莞尔一笑说道:“不敢,不敢,老汉虽有窥觊之心,却也知道想拥有此法不亚于登天之难!早就不奢望了!
老汉长想若在北地塞外设立冶铁作坊,这样一来售往东胡的铁器就节约了不少成本,就可换的更多胡人的财货。”
秦梦却是风淡云轻的说道:“高炉冶铁的技法告诉郭公也无妨,其实很简单,无非难在铁水和炉渣分离上,郭公只需让你家大匠添加石灰石到合适比例就可解决这一问题!”
郭纵不愧为冶铁起家,深谙冶铁之道,更是对高炉炼铁的法子痴迷已久,破解之道其实就是捅破窗户纸难般简单,然而若是没人指点,恐怕戳一辈子只能戳在墙上,而秦梦一言,就如明灯照亮了黑暗,郭纵立时恍然大悟。
郭纵这次为秦梦之言惊诧的霍的站起了身,在他认识的世界里,这等事关冶铁作坊兴衰成败的绝对机密,怎会有人轻易说出?
然而事实秦梦就是实实在在说了出来。
秦梦见到了郭纵面脸惊惧之色,目瞪口呆,却又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孔氏作坊也已准备再次技术升级,高炉炼铁铸造出来的铁器过于脆硬,不适合高强度劳作,孔氏作坊将在不久会出产一出韧性很强的铁器,这等冶炼技法相当繁琐,今日小子将这些不传之秘告知郭公其实也无妨!
新的技法若是郭公有意观看,改日小子一定亲自陪同郭公前去濮阳一观!”
郭纵听闻更是惊骇莫名,淡然的面容已不在淡定,不断抽搐着,那两道深陷肉中的法令纹似乎要刻进骨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