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必是迷茫的,而秦梦自己也未曾洒脱到哪里去,浑身奔涌——拯救万民的热血却被无意听到的一番私语给浇冷了。
魏王这个老狐狸,玩社稷于股掌之中,痴迷不死的幻想,以权术治国,安于现状,置万民于秦军铁骑之下肆意蹂躏而无动于衷。
身为一国之君,心中无子民,净是为了一己私利,秦梦对此心寒不已。
本来秦梦计划今日一早就要去见毛薛二公,探问信陵公子真实想法,好促成合纵事宜,解魏国于危难之中。没想到魏王这老狐狸早就知道症结却要袖手看戏。
秦梦瞬间就被气翻了:魏国可是你魏王圉的魏国,而不是我这个先吃萝卜淡操心穿越者的魏国。
秦梦心中心中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慨,气急之时倒希望秦军杀来攻破大梁掳走这个自以为算计无漏的老狐狸。
秦梦这才睡足之后,四处溜达,挨门拜访熟人,叙旧闲聊以消磨时间平息心中不忿。
“不该啊!魏王素来就是这样的秉性,为何自己就沉不住气了,还是修为不够!”秦梦穿街过巷,走访了几位魏王宗室显赫人物之后,就反思了起来。
秦梦突然想起一人,也许佛法能解人忧愁吧!秦梦对驾车的鲁勾践喊道:“兄长,咱们驾车回府!”
车马辚辚,车马掉头向夷门驶去。
秦梦混行在穿流如织的人流中,一眼就看到了夷门高大城阙下面的姚仲,没等秦梦下车前去和他寒暄,姚仲就小跑来到车前神色恭敬亲昵的向秦梦见礼。
“秦子就是我姚家的大贵人,借秦子威名老汉如今升任了城门长吏,秦子万万不可折贵下车向我见礼!”
姚仲发福了,满面红光,一脸憨笑。
“家中安好?”一年不见秦梦也觉亲近,便握住了他的大手聊起了家常话。
“家中日子过得红火,父老乡亲都羡慕我的造化,上一月姚贾那小子还来了书信,炫耀他在鬼谷学宫名列前茅,贾儿能有这般出息这还不是秦子关照?”姚仲喜形于色激动地吐沫横飞。
“你老等着看吧,姚贾日后功业更是不可限量!”秦梦透露天机附和道。
姚贾作为历史名人,秦梦一直都在关注他,这孩子在鬼谷学宫,才辩超群,小小年纪也已表现出了纵横大才。
能得到秦梦的赞誉,姚仲欢喜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大梁夷门不是闲聊之处,秦梦停车片刻功夫这里也已拥堵了。
秦梦欲要告辞离去,姚仲眨了眨眼睛低语道:“秦子当心,今日有阉奴去了河内繁阳!”
秦梦听闻一怔,又是阉奴!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阉奴不是魏王寺人吗?”秦梦急问道。
姚仲轻点两下头,低声说道:“此地耳目繁杂,老汉晚间与你详说!”
姚仲的谨慎引起了秦梦重视,想起今日晨间那尖细的嗓音,遂对阉奴产生了好奇。
秦梦会意,不再言语。
大梁城门外比城里更是拥挤数倍,视野所及都是人,一张张满是污渍的脸孔,一双双无助的眼神,拖家带口向来往行人乞食,一看就知都是前来躲避战乱进不了城的流民。
城门甲士在姚仲的带领下,粗暴的用矛戟短鞭为秦梦开出了一条路。
秦梦眼望躲闪不及身挨鞭笞的廋弱流民,不由皱眉,出声阻止姚仲,姚仲苦笑一声,便也听秦梦吩咐。
秦梦的善举,适得其反,只是引来更多人的围拢,车马再不能先前动弹一步。
“魏王怎么没有放粮抚恤流民?”秦梦高声问姚仲。
姚仲一边呵斥拦路的流民一边苦笑说道:“秦子,你真不知吗?这些百姓不说守土尽忠,反而到处处逃窜,若是还有抚恤,岂不更滋长了弃城逃命之心吗?”
秦梦听罢无言以对。
累得姚仲大汗淋淋,秦梦才得困。
前去大宗伯府的路上全都是一群群可怜无助的流民,魏国国都大梁首善之地都成了流民集中营了,可想秦军这次是如何肆虐。
秦梦思忖,今日使那些小性子真是不应该,魏人百姓是无辜的,魏国不是魏王一人的魏国,而是魏国百姓的魏国,自己不是一直心存悲悯情怀吗?这个时候不去做点什么,还有什么脸面自诩心怀天下的滥好人呢?
秦梦打定主意,催促鲁勾践加快速度回府。
离大宗伯府越近,行路的流民越多,以至于人群拥挤都阻碍了秦梦的车驾进入大宗伯府。
用人海形容不足为过,人虽多但却有序安静,人群最前处的大梁第一楼前飘荡着缕缕炊烟直上青天,人们捧着各式各样的碗具,静立等候。
三层高的大梁第一楼上站有数十手持箭弩身穿魏武卒服饰的甲士,虎视眈眈的眼望楼下排队领粥的流民。正对大宗伯府大门的宝塔清雅秀丽,深青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犹如一盏黑夜里的明灯召唤着四方饥饿的人们。
只听清脆的钟磬之声响起,人群纷纷向前挤去,顿时人群就和秦梦的车驾拉开了距离。秦梦眼见着涌动的人流,还担心引起骚乱。不想只是人群紧凑了一些而已。接着听见一声声久违乡音怒喊:“谁敢挤挤试试,把你们卵给掐了!”
秦梦被这来自家乡的糙话逗乐了,跳下车登上御者驾驶座位,和鲁勾践一同静观繁阳乡亲向流民熟练的盛舀饭羹。
似乎大梁第一楼上有人在对秦梦指指点点,突然有人喊道:“是家主!是家主!大宗伯回来了!真是大宗伯回来了!”
又有人冲着对面大宗伯府邸喊道:“家令,家令,家主回来了!”
这时静立等候领粥的百姓,纷纷扭头张望,本来分舀盛饭的繁阳乡亲却是不淡定的一跃而起站上了灶台,四处张望寻找他们昔日的小恩人,带他们发现之后,扔掉手中的长勺,沿着大梁第一楼的墙角,就向秦梦所在曲折疯狂挤去。
与此同时,大宗伯府门前也开始骚动,秦梦听见了朱万熟悉的声音呵斥道:“都让开,都让开,我俺家主公,你们的恩人回府了!”
由于人群的遮挡,秦梦没有看到大宗伯府前停靠的数辆马车,正是这个便利,朱万先繁阳乡民一步到达秦梦的身边。
“秦子……,恩公……,家主……”
秦梦明显感受到了久违的热情,瞬间就被一声声挚诚的呼唤淹没了,不知是谁,竟挑头哭了起来。不想这如开闸的河水,倾泻而出,紧接着就是一片嚎啕大哭,那些不知情况等待领食的流民,也许是想到了背井离乡的心酸,也跟着哭起来了,就这样互相感染下,一时间哭声震天动地。
他们哭,他们嚎,他们说,一切声音混杂在一起,秦梦无法辨别,但他们那一双双深情感恩的眼神,虽是铁血汉子但却更令人心碎,在声声撞击着自己的心灵。
这不是哭,他们这是在亲近,他们这是在欢笑,他们这是在歌唱。
他们太记恩了,一点举手之劳,就让他们刻骨铭心。秦梦惭愧,想要制止他们的感情宣泄,然而到了最后只是无意识的挥着手,点着头,茫然的看着这乱乱糟糟的寂静无声的骚动。
秦梦也不知怎么也流泪了,流到伤心处,也和他们一同悲痛哭泣了起来。
“秦子,莫哭了!薛公,毛公等候你多时了!”朱万抹了把眼泪,拥起秦梦向大宗伯府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