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为何不行正道呢?”
听闻鲁勾践这声质问,秦梦嘎然停止了咀嚼,愣怔了一下,哑然失笑道:“何为正道?”
鲁勾践正色道:“复辟周室,匡扶王道!此之谓正道!而不是像宗主这样如一个伶人,嬖臣周旋于诸侯之间,不知者还以为你是奸佞之人!”
秦梦默然,他知鲁勾践这又要劝说自己创立一番基业。
秦梦不答反问:“为兄此言,可是重塑鲁国社稷?”
鲁勾践摇摇头道:“愚兄先前也曾有过这种念头,只是故国已破族人再无重整山河的实力,此中妄念便也就熄了。后来追随连子巨子慢慢有了心怀天下,泽被苍生的墨者大义,也就没有了复辟鲁国社稷的念头。
宗主与我不同,宗主仁心仁德,才智过人,精于谋划,擅长商贾经营,又有周王子缭的一呼百应的名威,若是复国谋霸,愚兄认为贤弟一定能成大事!”
鲁勾践说这话是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却不想惹得秦梦噗嗤笑了,以至嘴里鸡肉残渣都喷进浴盆里了。
鲁勾践望着一脸滑稽之态的秦梦甚是不解。
其实鲁勾践所言,秦梦在慢慢长夜寂寞中,也时常臆想,不过,仅仅只是臆想一下而已。
秦梦不是个热血少年人,前世记忆那些挫败,自卑,无助的过往依然历历在目,穿越后一个穷吊丝穿越后靠着忽悠,欺骗,瞎话,装神弄鬼,突然就有了小成就,还有可能铸就一份霸王功业,这种天壤之别的人生经历,一点都没有冲昏他的脑袋。
秦梦了解自己骨子里是怎样的一个人——软弱,懒惰,滥情,胸无大志,与世无争,得过且过。这样一个人逍遥于天地之间倒可以过的舒适闲逸,若是谋一方霸业,即便一时得逞,迟早也会被人篡位,还会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两世为人,秦梦深知自己心性不强,是干不成太大的事业。若是追求霸王之业,整天要面对尔虞我诈,厮杀碾压,桎梏万民人生,这是自己无法忍受的,秦梦可不愿自陷泥泽,让自己一生受累。能做一个有趣的灵魂,比什么都强。
秦梦视鲁勾践如挚友,对于他的不解,推心置腹,娓娓而谈,最后说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人生如白马过隙,为自己一己私利,祸害了万千百姓,成就的霸王之业,这是小弟所不齿。
小弟之所以不拘礼节,不顾身份,不要脸面,那都是得先师处世真传。
一揖,一跪,一声尊呼,就连这次诈晕装鬼,看起来失了脸面,没有了得体,但却是换来了实实惠惠的东西。
小弟叫了吕四娘一声外母,她为我们亲自押船送粮,解救卷城四万军民于饥馑之中,还连带着将吕不韦拖进了泥潭,如此吕相邦想赖他那十万金都不好懒,小弟有了他这个把柄,勒索他的钱财,不知又能拯救多少利民苍生。
魏王痴迷长生不老,小子这里若是满足不了他,他必然寻求其他途径,不如小子一力承担,肥水不流外人田,得了他的钱粮,咱们也好拯救流民孤老……”
说到这里,秦梦下意识搅了搅嘴里的舌头,突然干呕一声,竟中断了叙话。
秦梦强忍吐意,咽了口吐沫,震惊下来,才骂道:“娘的,我这才知道为何黄发番番如此羸瘦了,他这种口吐白沫的功夫会反噬身体,修炼多了就想呕吐!”
鲁勾践嗤笑道:“你不见大小眼崔夫子都瘦成猴子了吗?宗主以后少练这些歪门邪道为妙!”
秦梦嘿嘿笑道:“如此一吐,堵上了魏王的嘴,倒也值得!”
嬉笑过后,秦梦又正色接着说道:“小子说这么多,就是要让为兄了解小子是一个平常人,因为先师以此为立世根本,小子也当继承他的衣钵,传承他的学问!还望兄长明白小子的一片苦心!”
先师是谁?鬼谷子?河上公?庄子?荀子?天上仙人?不说鲁勾践不明白,就连秦梦也迷糊。
不过这番坦诚赤身相谈过后,秦梦收获了鲁勾践更加崇拜的敬意。
鲁勾践似乎被秦梦这番虚头巴脑的大言忽悠晕了,竟然慷慨激昂的说道:“秦子真乃是圣人弟子,此种至高境界,为兄再活百年千世,也不能学得一二,勾践以后要以你为师!”
秦梦惭愧不已,又恐自己这番忽悠将一个好好的世俗之人带进了沟里。人生不追求功夫富贵,岂不就连一具行尸走肉都不如。若是以后鲁勾践看破红尘了,什么都屑于去干了,没了他这个有力臂膀,自己逍遥天下梦想不就成了一个泡影?到时可咋整啊?
秦梦遂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兄长真是抬举小子了,小子只是没有王霸天下之志,但却也不能受人所制,不能过得穷困潦倒,不能挨打受骂无力报仇,不能到处被人排挤逃窜,咱们当活出我们墨者的风骨来,兼济天下,匡扶正义!”
鲁勾践神色庄重连连点头附和道:“当年侯赢巨子,都曾说过宗主不是一般世俗之人,所行所悟,就连他都看不明白!”
鲁勾践提起侯赢,秦梦脑海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个高大瘦削的背影。
一身破烂短褐,一顶破斗笠,嘴里经常吃些硬邦邦的麦粒饭,行得却是扶危济困拯救万民的大事,不知者谁能知道他是墨家的巨子呢?
秦梦一时心里软软的,眼泪竟然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鲁勾践见了也不禁感伤,不过他却打趣道:“我赌一个刀币,贤弟此哭应是真哭!”
一句话将秦梦逗笑了,连忙从浴盆里划拉了两把水洗脸,接着从盆里一跃而出大喊以振精神:“爽载!舒服!……”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魏王那熟悉的粗重呼喊声:“秦卿如何了?尔等让开,寡人要看我的秦卿!”
秦梦惊得陡然止声,嘘声道:“魏王怎么在外面啊?”
鲁勾践嘿嘿笑道:“你晕厥不当紧,急的魏王坐立不安,都在房外转悠一个多时辰了!不过无妨,外面都是咱们自家兄弟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