楯载乃四载之一,相传大禹治水,随山刊木时发明的交通工具。那时洪水滔天,水过之后,大地一片泥泞,人马无法行走,大禹便发明了楯载。水乘舟,路乘车,泥乘楯,山乘撵,这便是四载。
秦梦浸殷历史日久,也听闻楯载,虽然也知道如后世的雪橇,但几位长者花了一天时间做出来之后,还是颇为震惊这个时代工匠水平的高超与实用。
楯载,形如其字,如倒置的人字木盾,底部尖两边宽平,有效的分摊了泥面承担的压力,中间尖是为了行走起来不容易和湿泥粘连。这种竹片制作成的楯,轻巧单薄,将车驾两个车轮固定之上,如同穿上了又宽又长的鞋子,马儿不费力气的便能轻轻拉起,顺畅无比的向前行走。
荒郊野外,饥寒交迫,生火都是冒着浓烟的湿柴,如今每个马车都装上了这种楯载,行起路来,平稳不颠,甚是舒适。明日就可到达渡口,众人自然欢喜不已,一致夸赞几位长者的手艺了不起。秦梦也不禁感叹能人还是出于世家,虽然成阳君家没落,但却积淀大量人才。
第二日,人们从来都没有这么期待过行路,这种楯载坐上去果然感觉截然不同,人们便有了变态心理,希望再次洪水滔天,大地一片泥泞,这就就能一直用楯载行路。崔广还开玩笑说,为什么大禹喜欢治水,周游天下,原来楯载如此舒适。大家一路欢声笑语,也只有马儿苦逼不堪的跋涉于泥泞之中。
巨野泽,华夏上古九泽之一,禹贡记载“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古人书写简牍之上,字数精练,就像这一句话十个字,却包含了大量信息。荥,荥水,古代荥阳有荥泽,荥水从中出,波,波水,水自洛出,谓之波,也就是洛水支流。猪同堵,水不流汇集成湖。菏泽,菏因菏山而得名,菏山旁的大泽。孟,第二。孟猪,第二次汇集成湖。一句话十个字,交代了两条水名,三个大湖。
一路西行,不到黄昏便到了巨野泽之畔,秦梦大开眼界,眼前万里波涛,如同大海,水流拍击岸边,激起千堆雪,堪称壮观。沧海桑田,如此之景,谁能想到一千年以后,竟会大泽干涸,巨野,菏泽也就变成了一片平原陆地。
有卫君侍从先行探路寻找行船,结果徒手而归,怎奈一连几日的小雨,上游之水暴涨,以至于大野泽也跟着水位大涨,水情复杂,已无人再敢行舟。
既然水路不能走,何不如此一路楯载,大家乐得舒适,卫君下令再次向大道行进,继续楯载,一路上收获了不少陷在泥泞中而不得行的路人艳羡目光。
一口气跑了三天,便来到了如今天下第一的集市:陶邑,这里如今是魏王所掌管的大城,虽然天气不好,但城中市场中的交易却依然红火。
卫君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陶邑城守官邸,递上拜会的简牍,不大一会便出来一人,这人身穿上大夫装束,髭须短而不齐,眼睛大而无秀,发髻蓬蓬乱草,一脸谄媚,说话眼珠直转,给人皆是势利之感。
“有失远迎,卫君赎罪,这两日大王催讨赋税甚是急切,在下一连两日没有合眼,一直盘查账目,以致忘了净面换服,迎接贵人,实在失礼!“那人浑身甚是谦恭,不断向卫君拱手致歉。
卫君子南真与之寒暄过后,便闪在一旁,向那人介绍道:“此乃左太史之母!“
那人连忙稽首大礼,左老夫人虚意搀扶道:“张唐族人,多是英才,老妪不敢受此大礼,快快请起。”
此人名叫张克,家在濮阳,乃张唐族人,世代皆是卫君家臣,祖上乃黄帝之孙挥公后裔,不过近几十年,卫国衰败,成了魏王臣属,颇得魏王和信陵君器重,魏王得了陶邑以后,考虑到他和张唐的关系,便将他派往这个天下诸侯势力汇集之地了。
陶邑和濮阳一样都是商业大都,交通便利,商贸繁荣,同样也是诸侯利益交错纠缠之地,张唐乃秦昭王重臣,颇具影响秦国朝堂,而陶邑本就是秦国旧城,势力尤为根深蒂固,张克使命就是安抚,顺利收取税赋。
张克召唤家中奴婢唤来自家夫人来款待左老夫人,然后便和卫君来到厅堂,准备宴席招待众人。
张克道:“卫君若是回到濮阳,自然脱不了劳累之苦,如今魏王筹集钱粮,应付秦国来之熊熊的攻势,你我陶邑濮阳免不得被人搜刮干净,前几日太子和公孙路过此地,已先运走了一批钱粮,在下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啊!”
子南真微微一笑道:“你就不要和我文绉绉客套寒暄了,寡人就是一赘婿,税赋大权从不掌握,国中掌握账簿者皆是魏王心腹,自然乐得清闲,此行随同左太史母亲左老夫人一起探望了齐国太后,可惜天妒贤德,探病变成了吊丧,既然来到克兄这里,寡人就呆上几日,若是叨扰还请忍着,你家城东祖坟,寡人会派人添土祭祀的!”
两人同时大笑,张克一改恭敬之色也变的随意道:“子南贤弟还是如此不羁,富贵不忘贫贱之友,为兄甚是感佩。濮阳家中族中之事还由贤弟多多照料。”
卫君正和张克闲聊之际,只见厅堂院外有一少年溜着墙根蹑手蹑脚而行,见和他年龄相仿的秦梦在看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秦梦会意,含笑不语。
少年眼看就要逃出大门之外,没想子南真却道:“克兄是否又训斥侄儿了,这般畏惧于你!”
张克顺着子南真的视线看到了那少年,脸色大变道:“孽子,愈来愈放肆,卫君子南叔父在此,你还要溜之大吉,你看为父怎么收拾你!“
那少年听声,浑身之劲尽泄颓然扭头,向厅堂而来,对父亲一礼,而后对子南真再施礼道:“父亲教儿言必行,行必果,昨日儿已答应人家之约,如何不赴,那些诗书礼乐甚是乏味,孩儿一读就睡!“
张克听闻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稷下学宫众师云集,让你前去讨教,你却嫌路途遥远,尽和一些狐朋狗友游逛,如今你看你成了什么摸样!“
卫君劝慰道:“寡人就喜欢贤侄交友广泛之长,只有广结交天下之人才能成就大事业!不过诗书还是要读,百家之长还是要采,否则如何立言立身。寡人当下就给你介绍几位良师益友,保管你不会枯燥乏味!“
那少年兴致并不高,还有些不屑之意道:“卫君叔父,还是回家守城去吧,秦人这次攻势甚猛,大有一举吞并魏国之意,到时候濮阳首当其中,到时叔父就不会在这里云淡风轻闲聊了!“
秦梦立时觉得少年之言很有见地,濮阳四野开阔之地,若是秦人东来,濮阳唾手可取。
张克呵斥小儿,那少年还不依不挠道:“何有良师益友?魏国贤才皆在信陵君麾下,孩儿最是仰慕,只想跟随公子舍人前去赵地拜访他!希望父亲能允诺!“
子南真被轻薄了,但并不恼怒而是哈哈大笑道:“贤侄谬矣!怎得说天下贤才皆在信陵,寡人就不能有一二贤才,寡人给你引荐这位少年,还有这四位贤士,定会对你胃口!”
那少年还是一副不屑之色,只是碍于父亲和卫君长辈情面,便对秦梦和唐秉四人,微微欠身道:“见过几位,小子有礼了。”而后转向卫君一揖道:“多谢叔父好意,既然父亲不喜孩儿结交朋党,那就算了,侄儿还是回去读书吧!”
少年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张克呵斥道:“张耳,放肆,越来越无礼了!”张克随即起身追上,拧住张耳耳朵,拎到门外无人处,只听一阵拳脚噗嗤声,接着便是痛苦的呻吟声。
不大一会张克回来,首先向卫君致歉,又向秦梦等人拱手揖礼,这时宴席已经备齐,招呼客人饮宴。推杯换盏过后,众人酒足饭饱便散席。
秦梦出了厅堂,便见到了满脸委屈,罚立檐下的倔强少年,不敢思议的多看了两眼,想来这又碰上了历史名人,莫非这少年就是日后叱咤燕赵之地的“张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