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子南真最风光,趾高气扬的驾马前行,就连那车驾旗幡也跟着啪啪作响,似乎向外宣示卫国曾经的辉煌,子南真觉得眼角余光所及的“卫”字从来没有如此鲜亮过。
城里城外万千不明真相的百姓以及远道而来的封国使者都在窃窃私语,苟延残喘的卫国何以得到如此尊荣,被齐相第一个迎进了城去。
知道此中情由的燕相爰渠和魏太子增并不计较是否合乎外交礼仪,而燕国太子丹却从车厢里跳了出来,对着远去的车厢指指点点怪话不断,燕相爰渠不断向其使眼色,意思让他消停些,结果全然无用。让燕相捏把汗的是齐相后胜忙于指挥手下引领宾客进城之事倒没有注意这个暴躁小毛孩。
被堵在城外的人群随着魏燕两国车队先行进城也变得秩序井然。卫国十几辆马车紧跟其后,秦梦整理了一下沉甸甸的包袱准备上马车,转头之际再次看到那对可怜的父子。典型地里刨食的农夫打扮,儿子也就十四五岁的光景,父亲却未老先衰,龟裂的手背,黑黝沧桑的脸蛋满是风霜。
父子两人也满是失望的蜷缩在一起,互相抚慰着脸上的伤口,秦梦巡视了周遭,早已不见信陵君魏无忌儿子魏宇去了何处?心里叹道,这小子做事虎头蛇尾,和乃父盛名相比还真差得不少!
秦梦再次下了车,来到两父子跟前,蹲下身来,查看了一番他们身上的伤痕,倒无大碍,叮嘱他们回到家中用清水清洗伤口,不出几日便会痊愈。两父子怯懦的看着秦梦,没有任何反应,秦梦无奈长叹了一声道:“齐国之人怎都成了小绵羊,血性之气都去哪了?”从腰间钱袋子套出一把铜子,塞进了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子手中,转身便要走。
就在这时,那父亲开口道:“小义士,我们齐国之人非无血性之勇,适才之事我们怎不感羞辱?只是不想将事态扩大,到时弄得血溅三尺,最终受伤的只能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老汉家中还有上了年纪的老母,年近八十的祖母,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娃,我若不忍了这口气,和他们拼命,惨死此地,她们岂不要饿死家中?”
农夫说话声音并不大,却如黄钟大吕贯彻秦梦耳膜。秦梦顿时脸色羞红,转身回来,再次打量老汉,这次观感大有不同,他们普通的如黄土一般相貌,卑微的苟且着,一副与世无争人畜无害的表情,却强烈蕴含着对生活的渴望,对亲人子女的责任。这种力量强大差点让秦梦摧眉折腰。
“小哥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些钱财万万使不得,还请你收回?”那父亲怀中的小子,将手里的钱捧着递给了秦梦说道。秦梦当时就被这左右夹攻之势制服了,尴尬的不知所措,正好听到朱家在车上呼喊自己上路,秦梦喊了一嗓子:“收下吧,都是苦命人!”拔腿就跑,狼狈不堪的重新上了马车。
临淄城果然名不虚传,严整的街道,鳞次栉比的砖瓦房舍,尽显大气宏伟。路两旁穿着花红柳绿的百姓,气度不凡,颇有荣光。
齐王宫距离西门很近,转过两条街道,便来到了气势磅礴的宫殿群中。魏燕两国使者还未到达王宫,便有常驻齐国的本国外交官员盛情迎接,去了各自的馆舍,其他所有前来觐见齐王的使者都被安排在了接待外宾的馆舍。秦梦他们代表的卫国也不例外,一起进入乱糟糟的馆舍中。
有齐人礼官告知,凡是进献灵丹妙药或名医巫师者,快进齐王宫,到那里待命候见。
今年便是君王后的大限之年,秦梦真得不想参加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怎奈崔广死缠烂磨的相求,秦梦也只好随他一起去了。
齐国和卫国一样都是老牌的诸侯国,从姜太公建都营丘到改名临淄,距今已有八百多年,不管吕齐还是田齐,凡是有作为的君王都会大兴土木,重修或者扩大王宫,数代积累下来齐王宫庞大无比,建筑风格各有差异,新旧高矮皆有,人在其中犹如进入了一座宫殿博物馆。
所有进献奇药的使者和医巫被安排进了一处宽敞的宫殿中,这里早有许多人在此静候。秦梦觉得若是唐突闯入定会以为误入了一处临时集市,地上席子被人都已踩破,到处散落着干草杂物,这些人大多衣着华贵却毫不讲究的席地而坐,他们身前多摆放奇异的货物,不知情者还以为他们在兜售货物。
秦梦细看来,哑然失笑,他们穿着各异,深衣,短褂,胡服,皆有,更有头插野鸡稚的大神神神叨叨念念有词。有些人手上把玩着各式各样装饰奢华的匣子,金光闪闪,珠光宝气,想也知道里面必是奇珍异宝。
秦梦进入殿中便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其中一人手中拎着不知出自那种动物更不知出自身体那部分的器官,血肉模糊,令人作呕。众人实在受不了这种气味纷纷远离他,那人气不忿自言自语道:“这是龙肝豹胎,人食会返老还童!太后吃了定会大病痊愈,焕发青春!”
有人抱着一鼎香炉,里面烟雾升腾,秦梦靠近顿觉神志迷糊,心想这里必有迷魂香之类的物质。
更有甚者托着一罐清水,声称这是西王母昆仑山上万年不化雪水,能治百病,起死回生。
乱七八糟的人群之中也有鼻孔朝天自视清高者,他们多是诸侯寻觅来的医道圣手。
秦梦觉得自己必是唯一的少年,没想到大殿之中还有另外一个年纪相仿者,天色已晚,面容相貌也已看不清楚,宫人打起灯火,待殿室里一片通明时,秦梦见到了那少年面容,那少年也似乎觉得有人在看他,回首寻望,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莞尔一笑,秦梦紧走两步挽起那少年的手,同时听到难听至极的公鸭嗓子,秦梦打趣道:“怎么你也入宫净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