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良卿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答应,项小满已然先开了口:“这么大的雪,我自己去就行了,她一个姑娘家,身子柔弱,再……”
“你少瞧不起人!”赫连良卿见项小满看轻自己,不禁柳眉倒竖,撑起伞就跟了上去,“我又不是泥捏的,风雪一吹就化了,哪有这么矫情?”
“你真要去?”
“你的废话的确很多!”
项小满无奈地咂咂嘴:“得,想去就去吧,到时候着凉了,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说着话,转身就往院外走。
“等等。”赫连良卿叫住他,拉着他往卧房里走,“这么冷的天儿,你也不知道穿厚一点。”
项小满嘴里嘟囔,不停说自己故意穿得薄一点,就是为了锻炼耐寒的体魄。赫连良卿可不管这些,硬是给他披了一件大氅,又逼着他撑上伞才算作罢。
项谨看赫连良卿踮着脚为项小满带上大氅的帽子,捋着胡须眉开眼笑,等他们出了院门,才转身回到厅内,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真是个傻小子,难不成眼睛瞎了,这么好的姑娘在身边,怎么就没看到呢?”
燕朔淡淡一笑:“没准是看到了,不敢接近呢?”
项谨眼睛一瞪:“他有什么可怕的?”
“赫连。”
项谨愣了一下:“你说良平?”
“嗯。”燕朔点点头,“据我观察,他似乎很不愿少主接近姑娘,许是在顾忌什么吧。”
“哼,他凭什么?”项谨冷哼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爹娘都没说什么,哪轮得着他做哥哥的指手画脚,更何况还不是亲哥哥。”
顿了顿,又是一叹,“唉,他心里也苦,族人被屠杀殆尽,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满的路毕竟不好走,良卿丫头要真跟了他,往后肯定是要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良平或许就是在担心这一点吧。”
“您打算放弃了?”
“我放不放弃可没那么重要,你没看到良卿丫头的反应?”项谨笑道,“呵呵,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不愿意还则罢了,只要他们愿意,我看啊,谁也拦不住。”
……
另一边,项小满与赫连良卿并肩而行,先去隔壁院子找了何文俊,告诉他街上难民的事,等他前往南城准备分粮的事宜后,便又叫来十殿阎罗跟着去往城中主街。
两人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雪里,随着步伐逐渐加快,越来越多的难民映入眼帘:一个个或蜷缩在角落,或围在一起取暖,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无助。
项小满看在眼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有些喘不上气。他看着这些人穿着破衣烂衫,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鹅毛大氅,伸手就要解下来。
赫连良卿蹙了下眉:“你干什么?”
“我穿着难受。”
赫连良卿顿时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看着他们如此凄惨,心里不忍是不是?那你就要脱了大氅,陪着他们一起受冻?这是什么逻辑?”
“我只是……”
“只是什么?”赫连良卿抢声,“你同情他们,想要帮助他们,这无可厚非,但并不代表着一定要做到什么感同身受,你也做不到!难道你脱了大氅,就能解决问题了?除了让自己也受冻,还有什么意义?”
项小满解衣的手停住了。
赫连良卿又说:“何大哥已经去了南城,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收起你的感性,赶紧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项小满如梦初醒,扭头看向身后的十殿阎罗:“宋狄、阎洛、卞承、台善,立即将街上难民全部聚集,送往城南营地。”
四道身影领命离去,项小满继续说道,“台善、杜实、平登、颛伦,分散前往城内各医馆药铺,将所有大夫带往营地,准备为这些冻伤的难民诊治。”
四人散去,项小满看向秦光和楚江,“你们随我来。”
“你要干什么去?”赫连良卿跟在身后,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微弱,但依旧清晰。
“借粮!”
“可项公不是说……”
“那也得试试。”项小满扭过头,“你也看见了,这街上的难民少说也有四五千之众,南城那点粮食根本撑不了几天,以眼下风雪的程度来看,就算停了,派往各地筹粮的人也不可能在半个月内赶回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赫连良卿缄口不言,望着项小满的背影,默默地跟在身后。
不多时,四人来至城内最大的一间粮行前,许是风雪太大,粮行店门紧闭,并未营业,秦光上前敲响了大门,随后又退到一边。
少顷,门缓缓打开,一个年轻小厮探出头来,见是项小满,连忙让开一条路,恭敬地将其请进来:“项公子,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项小满掸了掸雪,走进屋内,环顾四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店内虽谈不上米面堆积如山,但也满满当当,这还只是一间店铺,可以想象,这家粮行后仓内又囤积了多少粮食。
赫连良卿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项小满看着她,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对小厮说:“烦劳小哥请掌柜的出来一见。”
“您诸位稍等,我这就去喊我们东家。”小厮不敢推诿,招呼几人落座,随即向后宅跑了过去。
项小满坐在那一言不发,心里琢磨着一会该如何开口,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道响亮的声音,先于人影传了进来:“项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项小满闻声看去,见是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汉子,身形不似固有印象中的商人那般大腹便便,反而异常消瘦,浑身没有珠光宝气,唯有拇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显得极为干练,正拱着手向自己走来。
项小满起身,抱拳还礼:“未递拜帖而登门,是在下失礼了,还请褚员外见谅。”
“项公子哪里话,您能来,着实让我这小小粮行蓬荜生辉。”褚青锋笑着,又对着赫连良卿等人一一行礼,随后手指靠椅,“诸位请坐。”
等几人坐下,便又问,“天气酷寒,项公子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项小满原还想客套几句,但见对方如此发问,便也不再遮掩,直说来意:“实不相瞒,近日城内聚集了不少难民,而城中粮食已然捉襟见肘,虽已让人四处筹粮,但看这雪势不减,只怕远水解不了解渴。”
顿了顿,盯着褚青锋,“褚员外短短两月,便已在这城内开了四间粮铺,想来店内存粮不少,在下厚着脸皮,还请褚员外能伸以援手,借我一些粮食,以解城内燃眉之急。”
“哈哈哈,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借粮。”
项小满看对方放声大笑,不禁眉头微皱,看看赫连良卿,又看看秦光和楚江,沉默片刻,压着被人嘲弄的怒意问道:“褚员外,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