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本就浓黑，天上的星星都躲进了云层里，丝毫不见半点光亮。
一路追去，很快就失去了黑影和黑雾的踪迹，四周张望入目的都是黑。
宋野落在他的身侧，看向前方，“失去踪迹了吗？”
玉无澜有些诧异，偏头看向他，“你怎么跟来了？也不怕本座趁机杀了你？”
“阿玉想杀我，怕是没有杀谢寓怀那么简单。”宋野不躲不闪对上他的目光，“我好歹也是堂堂上仙，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
“呵。”玉无澜冷笑一声，便过头去，抬起手来时，一根若有若无的长线连接在他的指尖。
“想来它们应该是躲进了老巢里，阿玉要去出出气吗？”宋野看了眼他的手指，直直盯着前方的夜幕。
玉无澜轻笑两声，带着森然的寒意，“当然，本座昨日没出手，是不想出手。”
“可它们仗着本座不动，还敢来第二次，简直是找死。”放下手，朝线的那头走去。
宋野无奈摇头，嘴角上扬，阿玉还真是有仇必报啊。
想起自己和阿玉之间的误会，他心中一沉，想迫不及待的去搞清楚原因。
可他们现在在秘境里，很多事情即使是再迫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日日黏在阿玉的身边，就是为了关系能更近一步，也想从阿玉口中知道一点消息。
可阿玉始终若即若离，用得上就命令式的用，用不上就要赶他走。
还真是，又气又无奈。
“这里是……”宋野怔愣了一下，“这里不是出去的路吗？难道那些东西没进城？”
“杨东风说，白日城里很安全，晚上时它们才会出来活动。”玉无澜摩擦了一下手指，神色淡淡，“给杨东风传讯，天亮没回去那就晚上回去。”
宋野点头，“好。”
他伸手在半空一画，一只灵鹤出现，摇摇晃晃朝两人背后飞去。
玉无澜好奇地瞥了眼，扬手在半空漫不经心画了几下，一只灵鹤凭空而出。
宋野：……
宋野默了默，捻着自己的指尖，“阿玉似乎和旁人说的不同？你是魔灵同修？”
身体都已经有了魔的特征，魔气冲天如同怨气一般难以让人承受。
却没想到，他居然还修了灵气，画只灵鹤手到擒来。
他更想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让阿玉成为了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大魔头？
玉无澜仿佛失去了兴趣，手指一搓灵鹤就溃散在半空。
他似乎很享用宋野的惊讶和不可置疑，勾唇一笑道：“很奇怪吗？修士修到一定境界后，尚且能生心魔。”
嘴角一拉，笑意收敛，“魔族修炼灵气，就变奇怪了吗？”
“没有。”宋野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谢寓怀他们为什么用嫉妒的眼神看你了，修为高就算了，还能修炼灵气，岂不是气死人？”
想到修真界那些震惊的神情，他就忍不住笑起来，“阿玉很厉害，令人佩服。”
玉无澜懒洋洋哦了一声，“那你要不要修魔？本座可以教你。”
宋野脚步踉跄了一下，扯了扯唇无奈道：“阿玉，我是上仙，青宴仙上对我寄以厚望，我不能修魔。”
再者，他努力那么久，怎么可能说堕魔就堕魔？
“哦。”玉无澜神情微冷，嘲讽道：“也是，连渡上仙受人爱戴、尊崇，肯定是不会丢弃这些东西来修魔的，毕竟传出去不好听。”
青宴仙山成立了几千年，庇护着修士和凡人。
要是传出有个堕了魔的上仙，那修真界岂不是乱了套？
口诛笔伐都是轻的了，到时候怕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宋野一噎，无奈摇头，“阿玉就别打趣我了，阿玉魔灵同修，何不走上正道一途？”
玉无澜眉梢一挑，声音暗哑，“正道一途？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呢？”
宋野沉默良久后才说：“正恶在人心，有善有恶。好与坏都在人性中，不是能看得见、听得清的。”
玉无澜高看了他一眼，低笑道：“连渡上仙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越走越不对劲，宋野脸色微沉，“这不是我们去春城的那条路吗？怎么来了这里？”
玉无澜好似早有察觉，依旧不慌不忙，“对啊，连渡上仙现在才发现吗？”
宋野拉住他的手腕，柔声道：“阿玉，我们御剑飞行去那个湖看看吧，源头怕是出自那里。”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那个湖那么漂亮，风景宜人。
在凡间甚是受人喜爱，当是青天白日的，却没一个人。
现在心中大抵是有了数。
*****
两人来到白日的湖那里，果不其然远远就看到了滔天的怨气。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阴冷，那些阴气直往身上钻。
宋野使了个保护罩笼罩着两人，才没让那些阴气钻进身体里。
两人站立在半空，脚下的本命剑发着漂亮的柔光，与黑雾比起来却不怎么显眼。
湖里荷花似乎都活了过来，在风里摇曳生姿，隐隐间还能听到清脆的笑声。
而那凉亭上，更是与白日天差地别。
凉亭上的纱幔轻柔地飘过，丝丝缕缕的黑影在纱幔上翩翩起舞。
宋野眉眼冷淡，“这里怕是发生过大量惨死的人，所以才会怨气滔天，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阴气重的地方。”
他想了想，眉头微蹙，“可白日时，为何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淡淡的妖气？”
正是因为那妖气，才让他们觉得，他们仿佛来到了妖界。
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妖气有，怨气却更甚。
玉无澜笔直站着，锐利的双眼扫过整个湖面，“杨东风回来时说，春城这里应该有只鬼王存在。”
“阿玉打算怎么做？让我出手如何？”宋野带着商量的语气征求着意见。
玉无澜不急不缓嗯了声，“随便你，本座也懒得动手。”
宋野召唤出几把飞剑立在他的身后，刹那间光芒万丈，强大的威压直逼整座湖。
那湖里的东西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齐齐暴动起来，一个很大的黑影从湖面上出现。
黑影出现，荷花瑟瑟发抖颤栗个不停。
阴气更浓了。
就连湖边的凉亭也安静了下来，四面八方的阴气朝湖面上聚集。
宋野曲指向前，喝道：“去！”
身后的灵剑发出嗡鸣声，带着不可比拟的气势直冲湖面而去。
嗡——
硕大的黑影反扑而来，无数股黑气缠绕住灵剑，另外的黑气朝二人攻来。
宋野双手结印，一个八卦图闪耀着银光扩大飞去。
黑影触及到八卦图，像被烫了一样迅速缩回去，风里传来尖利的怒吼声。
湖里的荷花弯了腰，如果不是灵气罩，二人怕是会被这尖利声给刺破了耳膜。
宋野在半空快速画了几道符，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与平时在玉无澜身前完全不相同，他微微垂着眼画符，一举一动之间都变得流畅引人目光。
认真的男人自带一股气质，与他本身温润的气息结合起来。
长发随着手上的动静晃动，嘴唇微合，神情认真。
玉无澜抿唇，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他想，宋野到底是当得起青宴仙山的上仙的，和旁的人不同。
或许是年岁情意，才没和其他的人那样，张口闭口都是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心里泛起微妙的波澜，刻意遗忘的记忆出现在眼前，耳边又是温柔的声音。
——阿玉，别害怕，过几天就好了。
年少时因为吃不饱饭，身形单薄带上了几分弱不禁风。
加上被宋野照顾得不错，衣服是干净的，头发是整齐的，脸是干净的。
那些人都说他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来自孩子的恶意太大，几个身强力壮的孩子按住他，用针在他耳朵上留下了耳洞。
那时候两只耳朵肿得不成样，地上和肩上都是血迹，耳朵是刺骨的疼。
周围的孩子围绕在他身边，拍着手又唱又跳，说他真的成为了女人，长大后要娶他。
宋野赶来时，脸上的表情他到现在都记得。
一张脸黑沉得厉害，那也是他第一次发怒，一只眼睛赤红一片，当即就吓坏了许多人。
宋野好似失去了理智，捡起地上的石头追了他们整个村，就连大人来了都没用。
每一个参与的孩子，都被他用石头砸见了血。
后来他摇摇晃晃出现，小心翼翼触碰着他的耳朵，温柔道：“阿玉，你别害怕，过几天就不疼了。”
耳朵上还穿着线，怕他疼就没取。
回过神来，宋野已经把湖面上的黑影打得四处逃散。
玉无澜微微抿唇，垂落眼帘，“收拾了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抬手时，汹涌的魔气追寻着黑影而去，被魔气侵蚀的黑影发出尖利的求饶声。
想起在南木得到的那块万鬼灵，他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祭在半空。
四处逃散的阴气不受控制的往万鬼令钻去，凄厉的叫声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下来。
宋野收回灵剑，偏头看他无事，点头道：“那你在这里收，我去湖中央看看。”
说完后，他朝湖中央飞去，站在半空时，湖面上的荷花抖个不停。
宋野眉头轻拧，分散出一丝神识往湖中探去。
湖里淤泥浓厚，淤泥中尽数都是一些白骨，想在往下探查下去。
不知触碰到什么东西，神识猛地被反弹了回来。
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宋野往后踉跄了几步，捂住脑袋浸出冷汗来。
“阿玉……”宋野脸色发白，回头看向玉无澜，声音都虚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