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谷南边谷道,开阔地形骤然变窄,两边是悬崖陡峭,夹着一条狭长陡坡直通谷外,过了这道坡,便是雁门山。
“大哥!你先走!”
一个黑衣黑甲,英气不凡,面上仍有稚嫩之色的小将长枪一振,调转马头,带着所剩不多的本部亲兵重新杀入了身后追兵中。
“七弟!”
另一个眉目与他有几分相似、却大了十余岁的将军大惊之下想要拦住他,却已抓之不及,只能远睁睁看着小将杀过追兵中。
“哎!”
将军直接转头,纵马挺枪杀了进去。
黑甲小将手中一颤,长枪化出一朵银色枪花,朝着四面八方刺出,一枪之下,顿添七八条亡魂,周身乍然一空。
回头急道:“大哥!快走啊!”
将军的枪法丝毫不在黑甲小将之下,甚至犹有胜之,凭借手中一杆长枪,在追兵中左冲右突,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我是大哥,怎能让你来断后?少说废话,你我兄弟同进同退,这些乌合之众还拦不住我等,杀出一条血路便是!”
“好!”
黑甲小将知道自家大哥性子,也不再多言,只闷头杀敌。
两兄弟且战且退,他们长枪虽利,却难阻追兵前扑后继、源源不断,身边亲军越战越少,自己也是浑身浴血、衣甲破损。
这陡坡斜道长不过两里余,可无论他们杀了多少人,似乎都难前进一步,尸首遍地,二人才堪堪杀进了道口。
一阵急促的锣鼓金鸣声陡然响起,两旁悬崖上突然冒出了许多军卒,旌旗摇动,鼓声急促。
黑甲小将大喜:“大哥!是潘相援兵!”
那些军卒衣甲,还有旌旗上大大的潘字,无一不显示着这支奇兵的身份。
他们知道自家父亲对此形势早有预料,早早就定下了计,与潘相等人约好,让他们于此地埋伏一支奇兵支援。
因为种种显而易见的原因,原本他们对此已不报期望,不想奇兵真的出现了。
“不对劲……”
被他称为大哥的将军原本也是一喜,但看了几眼后却觉出不对。
“不好!七弟快退!”
不过显然已经太迟,这是支伏兵没错,可伏的却未必是辽军,或者说不止是辽军。
遍布斜坡两边悬崖的这支宋军显然是早得到了命令,正好在他们进入狭长的斜道时举起了长弓,锋锐的箭头闪烁着森寒的冷芒,无差别地对准下面的宋辽两方。
“喝!”
将军眼看已经退出无望,大喝一声,打马疾冲向黑甲小将,长枪横抽而出,竟直往黑甲小将身上抽去。
砰!
黑甲小将被抽得高高飞起,远远飞出斜道。
“大哥!”
这看似极重的一抽,竟没有让黑甲小将受到半点伤害,黑甲小将原本还有些触不及防的愣然,但身在空中回首一看,顿时目眦欲裂。
悬崖之上,至少埋伏了上万宋兵,惊雷一般炸响的弓弦声爆起,顿时万箭齐发。
“啊!”
“啊!”
惨叫声声,斜道上无论宋辽两方,竟然都是箭矢的目标。
大半的人都至少身中数十箭,立时惨死当场。
一路紧随他们杀来的亲卫士兵一瞬之间死了九成九,只剩下十数个还紧紧围绕在他身旁,不惜以身围成人墙挡在周边。
这不过是垂死挣扎,连几息时间才撑不过,将军便暴露在箭雨之中,他初时将长枪舞出一片银光,却只能挡得一时,万箭齐发之下,哪怕他是三头六臂,也断然难挡。
短短几个瞬间便身插十数箭,被射落马下,而那匹马悲嘶一声,便身插数十箭,倒地而亡。。
当此之时,他尤看向黑甲小将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怒吼:“走!走啊——!”
又是漫天箭矢铺天盖地而至,他明显已没有余力再挡下,下一刻就是万箭穿身之厄。
“玄剑,化生势!”
“嗤——”
一柄长剑,带着炽白耀目的精芒和厉啸破空飞来。
“嗡——!”
瞬间插入将军跟前大地之上,颤鸣不已。
无形的浑圆气场豁然张开,笼罩方圆十丈,密雨般的箭矢如陷泥潭,只能一寸一寸缓缓递进,不到一丈距离,便余力耗尽,纷纷掉落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震,尤其这神奇的一幕让人惊震不已。
正当此时,一个人影从一处峭壁高崖横空射来,足尖轻点,缓缓落于插入大地的那柄长剑顶端。
混杂着血色的蓝白二色长袍迎风飘飞,烈烈声响。
来人竟是浑身血污也难掩其身上出尘之气、丰神如玉的少年人。
在铺天盖地急落的漫天箭雨中,那张浑不似凡尘中人的绝美面庞却淡然无比,视这催魂夺命的箭雨如无物。
方圆十丈区域无箭能落的奇诡一幕,还有少年那绝世风姿,让所有人为之一滞,连那悬崖上射出的箭雨都变得稀稀落落。
他那看似平淡却隐含着森冷杀机的双眼远远向一处崖顶扫了一眼,脚尖轻磕,长剑从脚下疾射而出,带起尖锐厉啸向那处崖顶破空而去。
“走!”
身形飞旋,往地上一捞,抓起倒伏地上的将军,身形连闪间便出了斜道,又扣住尤自愣神的黑甲小将,几个眨眼间便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句杀机纵横的话语飘荡在崖间:
“潘美老儿,你屠杀无辜平民,陷害忠良,伏杀同袍,罪不容诛,今日小爷也不杀你,暂且留你狗命,小爷向来喜欢诛人诛心,终天一日,小爷会让你身败名裂,再身受凌迟而死!好好享受最后的人间之乐吧,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铛!”
那柄射出的长剑直直插入一处崖顶的石壁上,尤自颤鸣不已。
而长剑边上,一个颔下有五柳长须的老者脸色苍白难看,藏于袍袖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
陈家谷口。
杨业大军个个身如浴血,杨家诸将个个身负百十重创,尤自奋死撕杀,无人言退。
四万精锐,在十数万契丹精兵围攻之下,已经死伤过半,但竟还能拼死几乎同等数量的辽兵。
“杨业!你降是不降!”
高台上的耶律休哥尤不死心,想要收降杨业。
杨业金刀一扫,怒喝:“休要多言,唯死而已!”
“唯死而已!”
“唯死而已!”
……
“观兵而知将,杨家将果然名不虚传,无敌将军无愧无敌之名……”
一个淡如清风的声音,压下了漫山遍野的杀伐之声,清清楚楚地传入所有人耳中,如同有人在耳边轻语一般。
两军之人俱是一惊,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面峭壁上有一人横立其上,如履平地般在绝壁之上飞腾疾行。
看那方向,竟是向着高台而去。
转瞬间来到高台之下,脚下连踏,身形转而向上升起,每次一踏落,便升起数丈,如登天梯般,眨眼便飞上了悬崖高台之上。
高台高达十余丈,四周还有重重精兵把守,没人相信有人能靠近这里,更别说在重兵把守之下登上十余丈的高台。
可现在偏偏就有人做到了,而且以如此惊人的方式。
“拦住他!”
高台顶端除了两名辽将,仍然有一圈重兵把守,两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很快便回过神来,来者显然不善。
只是这些精兵却挡不住来人半步,来人脚步飞旋,手握长剑化作寒光纵横,点点腥红溅射,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名辽将只觉周身数处一疼,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同时脖子一凉,来人一手长剑,一手夺来的长刀,一左一右架在两人脖子上。
“想活命,退兵。”
来人语调平淡,不见起伏,话语简洁,不见累赘,其中冷意和不可置疑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位少侠,本王乃……”
话才一半,便被来人打断:“死,还是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