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脱离指尖奔向着篮框。
韩希蓬目送皮球的远去，无论赢或输，他已然尽力。
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他已经好久没体会到了。
上一个能把他逼到这个程度的人，是李杰持。那次是学院篮球决赛，他和李杰持作为箭头人物全场从头争锋相对到尾。
那场比赛到最后剩下7秒时，双方打平，最后一攻球权在韩希蓬这边。
李杰持对他也是紧贴防守，既不让他突破，也不让他舒服投篮。
两个人互说了一整场垃圾话，此时都一言不发，心神都专注在对手的动作上。
韩希蓬最后扛着李杰持冲至颜色地带，霸王硬上弓抛投得手，灭了李杰持打加时的希望。
“曹尼玛，拖到加时我们肯定能赢。”
“地球毁灭了就剩你这张嘴。能赢为什么要拖加时？”
等垃圾话吐干净，两个人却成了多年来的好朋友。而那些曾经一同上阵拼杀一起到学校后门喝酒撸串的队友们，到后来反而不再联系了。
大学毕业到现在还常联系的人，也就同寝的兄弟和李杰持了。
“哎，我不是在赛场嘛，怎么净想这些去了。”
......
皮球划出一道遵循物理学规则美感的弧线。
周姝萍凝望着球，一股窒息感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种未知输赢忐忑不安的感觉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那天，她揣着平板坐在培训基地的宿舍里等韩希蓬回来。开场的说辞和应对的话语都已准备充分，但她心里一点底都没。
她已计划好一旦逼婚失败，就开车先到韩希蓬家把自己的东西打包装车，接着请李巧茹她们吃一顿告别饭，最后一个人自驾回重庆。
至于那些已闹掰的高中同学，她已预想好他们会如何毫不留情地对自己冷嘲热讽。
那又如何？
以韩希蓬的作风，自己必然是能带着一笔不菲的分手费离开。生活依然能很舒坦，换个朋友圈就是了。回家让爸爸帮忙介绍一份工作，以自己的能力，该有的都慢慢会回来的。
只是多少会有些遗憾。她不止一次畅想过两人的未来，但如果不能登堂入室，她宁愿带着遗憾舍弃掉这段关系。肖云刚才的电话，不正好印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么？
幸好结果是完满的。她是他的妻，是他小儿子的母亲，是他家人交口称赞的儿媳妇。
为了维护好小家庭，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扼杀掉任何潜在的可能，即使是冒着一定风险去规训丈夫。
“我如果在宫斗剧里，大概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或者贵妃了吧。在现代剧我会是诡计多端的女配，千方百计阻挠男主和女主相爱。可惜啊，我给老公打满补丁疫苗，谁都别想靠过来。”
“这球怎么飞得这么慢。要不趁机会把老三的名字也想想吧。这次用什么词牌名好呢？”
......
皮球开始下降，易行根据飞行轨迹估计，大概率会是个好球。
“我是一个失败者。
从小读书马马虎虎，五音不全书画皆废。唯一值得自豪的，是自己的运动天赋。手长脚长跳得高，跑步快运球手感好。于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定下目标，要在职业篮球比赛打出名堂。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央求父母，让我进了知名联赛队的青训班。在青训班里，我得知有个同姓的哥哥已经开始崭露头角。那时的我非常憧憬有一天能与他并肩作战，以‘双易’的名头威震联盟。
直到有一天，教练把我父母找来，四个人谈了很久。教练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在那次谈话之后，我回到了学校，安安分分地读书考试，考上一间普普通通的学校。仗着球打得不错谈了几个漂亮女朋友，但自己不懂得珍惜，最后纷纷告吹。
大学毕业后找了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与普普通通的老婆成家，生下毫无运动天赋的儿子。本想趁着这次比赛奋力一搏，证明自己以前的汗水没有白流。
我何曾想到，那都不过是笑话罢了。
这球飞得可真慢啊。我就说了吧，没盖着被他出手了，就一定会有回忆杀。
篮球啊。我和老婆也是因为篮球相识。她是公司另一个部门的同事，我们在此之前从没说过话。
有次公司搞部门篮球赛，我在中场休息时站在场边喝水，水一下就喝完了。
这时有一瓶水突然递到我面前。矿泉水瓶的后面，是她羞红了的脸。她其实并不普通呢。
我儿子也是，虽说没什么运动天赋，但他学习用功努力。陪在他身边看他写作业，是我劳累一天回家后最惬意的时光。
为什么要说靠赢比赛来证明自己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说到底，我只是单纯想在老婆孩子面前帅气地赢一把。
看，老公\/老爸帅不？
我搞砸了呢。
这帅哥还真是厉害。”
......
皮球下落，砸到了左前框，发出“哐”的一声又弹起来。
校长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天与她分别，自己站在绿皮火车外，用圆珠笔敲着车窗，也是发出“哐哐哐哐”的声音。
她也急切地打开窗回应自己。
两手相执，倾诉着与对方的不舍。
“呜～”
火车的汽笛响起，乘务员开始在站台赶人了。
校长稍微躲开一下乘务员，马上又追了上来。
他们彼此承诺一年后一定再次相聚永不分离。
列车缓缓启动，车轮一圈一圈向前滚动。校长也逐渐加快步伐，由慢走到快步走直至奔跑，最终不得不松开手。手抬起之处，是她不再回来的远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成家有了孩子，却又最终变回一个人过活。她还好么？有了几个孩子？读大学了？抱孙子了？或许和我一样，一个人过着？或许我应......”
球又一次砸到篮筐，这次没有再弹起，而是直接“唰”的一声掉入网袋。
校长：“哦......进了啊，下次再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