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一切都是轩辕稷咎由自取,但望着眼前那失魂落魄的身影,堂溪伏清仍然忍不住地叹息和感慨。
其实,早在许多年以前,那个浑身伤痕累累的轩辕稷回到京城的时候,堂溪伏清便已心知肚明——轩辕稷对他异样的感情。
岁月流逝,堂溪伏清以为这么多年来,轩辕稷只是在耍小脾气,揪着自己不放,好似在报复自己。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时至今日,轩辕稷竟然会由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再次牵连进一个无辜之人,并将其卷入这场残酷斗争之中,最终使其成为了可怜的牺牲品。
那些刺耳戳心窝子的话语,在脑海里一遍遍回荡,作为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难堪,堂溪伏清难以想象,亲耳听到这些话的林侵晓将会是多么伤心难过?
是什么是爱?
究竟是班师回朝后自以为是的那句“朕要封你为男后”?
还是为了阻止得不到的人与他人成亲,而致使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遭受惨无人道折磨的行径?
亦或是肆意挥霍别人对自己的倾慕之心,待到利用殆尽后便无情地弃若敝履?
[轩辕稷,你的爱到底算什么?]
总之,世间绝无这般离奇的爱情存在,堂溪伏清觉得轩辕稷没有心!
正因如此,在举行送亲大典那天,无意间撞破皇后与林侵晓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时,堂溪伏清毅然地决定出手相助。
那日大典上,身着华丽无比、五彩云霞云纹婚服的并非皇后所疼爱的女儿怀心公主,而是被利用抛弃的林侵晓。
那时的他,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整齐地盘起,妆容精致,美不胜收却遮掩不住满面的愁容,俨然没有一丝喜悦,似乎在平静地哀鸣着。
“堂溪大人……”
刨去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不谈,这才是堂溪伏清和林侵晓的第二次见面。
然而,仅仅是那句颤抖着说出的“堂溪大人”,就仿佛一把时光之钥,瞬间将他带回到了他们初次相见时的那个场景......
“林公子,林公子?”
那还是一个烈日当空的午后,堂溪伏清正准备找轩辕稷,忽然看到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只见一名男子正双膝跪地,似乎随时都可能昏倒在地。
堂溪伏清快步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原来此人正是早朝上见过的那位林公子。眼见着对方即将摔倒在地,堂溪伏清来不及多想,连忙伸手抱住了他,差太监通报皇上。
笑谈间瞧见是堂溪大人,这哪敢不从?赶忙灰溜地来到轩辕稷面前转达,轩辕稷皱了皱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得到了小太监转达的轩辕稷的意思,堂溪伏清小心翼翼地抱起林公子,转身离去。
启安宫,一间久无人居的宫殿,林侵晓躺在床上,满脸的苍白。太医很快赶来诊断,确定林公子只是因过度劳累而晕厥,并无其他大碍。
堂溪伏清一贯好人做到底,晕厥的人还未醒,他也没打算离去,索性找了轩辕稷也是无功而返,不急一时。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起初有些迷茫,但当他看到眼前的堂溪伏清时,顿时变得清醒起来。
林公子呆呆地望着堂溪伏清,很快眼中满是惊喜和感激之情。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在一刹那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骤变,原本的喜悦与感恩瞬间被恐惧所替代。
“公子,请您尽快离开这里!我……”话未说完,林公子的声音便已哽咽,眼眶中也泛起了泪花。
“林公子莫要担忧,皇上已然恩准您在此歇息了。”堂溪伏清心下明了,这位林公子似是有所顾虑,于是出言宽慰。
即便堂溪伏清示意林侵晓无需起身道谢,然而林侵晓依旧执拗地强撑着病体,自床铺之上起来,并朝着眼前之人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他日定当报答救命之恩。”
堂溪伏清凝视着眼前这面色苍白、身形羸弱的男子,见其满含感激地望向自己,不禁也正身握拳还礼,而后出手将其扶起。
“林公子太见外了,在下只是顺路将您带至此处罢了。”
“我与公子素昧平生,公子却能对我施以援手,做到这般地步,实乃林某之荣幸。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待到日后,也好让林某有机会报恩。”
“林公子切莫如此多礼,直呼我堂溪即可。”
“……”
“林公子,如何称呼?”
“我!?”
显而易见地,堂溪伏清发现对面的人些许疑惑地眼神,遂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微微点头,以示肯定。
“林……林启安。”
[启安?]
堂溪伏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心里暗自思忖道:在这戒备森严、勾心斗角的皇宫之中,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公子,却惊讶地发现他此刻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呆呆地凝望着自己,眼神中夹杂着些许迷惘。
堂溪伏清不禁心生好奇,轻声问道:“我的脸上莫非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林侵晓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顿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他连忙低头致歉,语气惶恐地道:“大人恕罪......草民方才失态,实在是冒犯了大人,请大人见谅。”
堂溪伏清淡淡一笑,表示并不在意,安慰道:“无妨,不必放在心上。你刚刚受了伤,需要好好调养歇息。我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说罢,转身离开。
眼见这位“启安公子”已无大碍,而自己留在这里似乎也令对方感到不适,堂溪伏清决定不再久留。
临行前,他嘱咐林公子好生休养,然后迈开步子离开了。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明眼人皆能瞧出这位林公子与自己容貌相似,轩辕稷的心思更是不言而喻……
继续与林公子相处下去,堂溪伏清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思及此,他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希望轩辕稷不要太过分……]
事与愿违,命运总是如此弄人。堂溪伏清心中沉闷,他早该正视真相的,轩辕稷就是一个冷漠无情、心如铁石的帝王!
他那颗冰冷的心,仿佛被千年寒霜所冻结,无论怎样的温情都难以融化。在他眼中,权力和地位才是至高无上的追求,而其他一切皆微若尘埃。
随军出征之前,堂溪伏清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战争残酷无比,受伤流血乃是家常便饭,甚至可能会面临死亡和牺牲,但唯独失去记忆这一点,超出了他所有的预想范围。
在他外出征战时,宫廷之中谣言纷起,人们纷纷议论着一件事情:番邦进献的一名男宠深得皇帝宠爱有加,从此以后,龙床之上每晚都会多出一个善于迷人魂魄的男妖精。
回想起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堂溪伏清不禁感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那时候,在香气扑鼻的新鲜桂花糕面前,轩辕稷眼中满是孩子气的自己,而角落沉默的人明明红了眼眶;当他被牵着手走进乾宁宫时,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与诽谤之言,如潮水席卷了单薄的人;而当回到启安宫后,等待着他的只有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的艰难生活……
思绪回笼,堂溪伏清脸上布满了无尽的忧愁和感慨。他暗自叹息,如果说轩辕稷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那么自己又何尝不是其中的帮凶呢?
命运的齿轮似乎总是无情地转动着,将每个人都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堂溪伏清无比期盼着:林侵晓,好好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