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她整整一年。
今天,我终于见到她了。
她的墓,和别人的都不同。
她的墓碑是爱心型的,旁边还立着一个正在跳芭蕾舞的女孩的雕像。
我愣了一下,仔细去看墓碑上的名字,桑思侬,没错。
我小声问身边的南星:“她是明星吗?”
“不是啊,就是普通人,不过听说是跳芭蕾舞的,出事之前刚进了一个很厉害的芭蕾舞团,可惜了...”
“是啊。”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手帕探过身体去擦墓碑上的照片。
我的手在抖。
她好漂亮啊,纤细的,温雅的,一眼看上去就是很好很善良很可爱的人。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笑的露出白牙齿,好快乐好阳光好自信的样子。
怪不得,自从她的心脏跳动在我的胸膛里,我也仿佛变得以前更加自信了。
“桑思侬。”我用手帕把她的照片擦得干干净净,本来也不脏,只是昨天下过雨,照片上有很多雨水的痕迹:“我叫顾晚凝,你的心脏现在就在我的胸膛里跳着,谢谢啊思侬,谢谢你的心脏,很遗憾我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我打了一个晚上的腹稿,早上洗漱的时候还在背诵着,结果今天一见她好多都忘了,说了几句后面的就说不下去了。
特别是我看到她的样子,我忽然好难过啊。
这样美好的人,这么美好的年纪。
我按住胸口,但是好神奇,她的心脏还在跳动着,所以,她等于是用我的躯壳在活着呢!
我很想嚎啕大哭,但又觉得第一次见面很失礼。
于是,我把我带来的东西都一样一样地拿出来,逐样给她介绍。
“这是杏仁饼,这是曲奇,早上我让张妈现烤的,我知道你肯定爱吃对不对,因为我现在很爱吃,对了,这些东西,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我像见到了老朋友,把我带来的东西如数家珍,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后来,我干脆席地而坐,介绍完我带来的东西,就开始介绍我的现状。
“你的心脏给我带来了好运,我要结婚了!”我兴奋地告诉她:“他叫沈时倦,下次我带他来见你!”
桑思侬像是我一个很久没见的好朋友,没有初见的生疏感,久别重逢,一肚子的话都忙不迭要一股脑地倒出来。
我说得都口干舌燥了,南星推推我:“你都要把你的生辰八字,身上哪里有颗痦子都告诉人家了。”
“那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人家乐不乐意听呢?”
“她乐意的。”我看着桑思侬的笑容:“她这么好的人,她肯定也是喜欢倾听的人。”
南星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拍掉我身上的草屑:“其实,我帮你查的时候是犹豫的,她对你来说只是心脏的捐献者,她去世前就签了遗体捐赠书,然后她的心脏就给了你,按道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我摇头:“对你们来说,她只是个捐献者,而我呢,她根本不认识我。但是,你不是我你不懂,她的心脏在我的胸膛里跳动着,你说一个人最重要的器官是什么?心脏啊!我的心脏是她的,我们怎么没关系呢?自从我做过手术后,我的身上就发生了很多神奇的事情,我的口味变了一些,我的爱好变了一些,南星,可以这么说,我和她现在就是一体的了。”
“对我来说,你没变,你还是以前的顾晚凝,只是做了个手术而已。”
“你不明白。”我推开他:“你滚到那边,别打扰我。”
南星叹了口气:“你说归说,别激动,伯母要是知道我带你来找她,估计得...”
“别把我妈说得那么不近人情。”我说:“思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妈对她更是感激的。”
我又跟桑思侬絮叨了很多,把我的生活,我身边的人,我最近发生的事,林林总总都告诉她了。
最后,我把我和沈时倦的请柬放在了墓碑前。
“思侬,下个礼拜我就结婚了!或者说,我们要结婚了!”
我按了按胸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我希望你的来生幸福顺遂,一生无忧。”
离开墓园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我是听见那么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叫才离开的,不然我都舍不得走。
我一步三回头,那么说:“好啦,这种地方别恋恋不舍的。”
“我结婚后再来看她。”
“晚凝,你不...”
“你闭嘴。”我打断他,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想听,在我的心里,桑思侬不止是我的心脏的捐献者,她还是我的朋友,我们共用着一颗心脏的,神奇的朋友。
走到墓园门口,正巧垃圾车来拖垃圾,南星捂着鼻子把我拽到一边。
垃圾车的两只长臂抓住垃圾桶举起来往自己的车斗里倒,一大片一大片的蓝色从垃圾桶里倾泻出来。
“这是什么啊。”南星说。
“等下!”管理员从传达室里跑出来跟垃圾车的司机说:“那边还有一大堆,垃圾桶都放不下了。”
我和南星绕开垃圾车向门外走去。
“每个月都这么多花,不能吃不能喝的,送这么多来,真浪费。”那个司机大着嗓门。
“人家有钱,这点小钱算什么?”
“这么多花,而且颜色都是蓝色的,不便宜呢!每个月都送这么多,她男朋友真是长情。”
“一年多了,她刚去世的时候,天天都来,晚上都睡在墓地,拉都拉不走。”
我猛地停下来。
蓝色的花?
我脑子里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就往垃圾车跑去。
南星惊讶的声音已经模糊:“晚凝,你干嘛去?”
我奔到垃圾车边探头往里面看去,满车里都是半枯萎的蓝颜色的花。
风信子,鸢尾花,天堂鸟,蓝雪花,还有人工染色的蓝色妖姬。
这里的每一种花,我都见过。
就在昨天,我的婚礼现场。
这些花儿,在灯光闪烁下争奇斗艳。
而今天,它们又以衰败枯萎的面貌出现在墓园的垃圾车里。
司机和管理员错愕地把我拉开:“小姐,你干嘛,你找什么?”
“这些花。”我舔了舔嘴唇,看向墓园里面,太阳晒得我头晕目眩,眼前金光闪闪:“是从哪座墓拉过来的?”
“有个女孩子的墓,去年去世的,车祸。”管理员说。
去年去世,车祸。
我的耳朵在耳鸣,有无数只蝉在我的耳朵里嘶吼尖叫。
我用力拔高声音才能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他:“是那座心形的墓碑吗?旁边还有一个跳芭蕾舞女孩的雕像?”
“对,对。”管理员说:“就是那个,对了,你们今天去拜祭的不就是她吗?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她什么人啊?
我不知道,我不能思考。
南星跑过来了,拉着我问:“你怎么了晚凝,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的脸在我面前晃,晃得我天旋地转的。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只手用力拽住了管理员,在他惊讶的注视中,我打开手机翻出沈时倦的照片:“你刚才说,每个月都来拜祭她的男朋友,是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