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勤政殿很长一段路了,肖贵妃松了一口气,回望着这座气势恢宏的宫殿,默默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十四岁嫁给还是官宦子弟的楚弘泽,相伴二十年,到现在容颜老去,青春不在,嘉平帝的宠爱不复存在,皇后薨逝多年,自己帮他操持后宫,尽心尽力,一刻也不敢懈怠,整整七年了,担着皇后所有的责任,身份也最为尊贵,可他还是没把自己抬为皇后。
遥想当年,先皇后与肖贵妃同为上京城南街街坊邻居,经常跟着同住一条街的楚弘泽玩耍。
那时楚弘泽的父亲还是前朝一个京师校尉,虽然朝野内不停有人叛乱,但京城还是一片岁月安好,歌舞升平的模样。
春光明媚之时,上京城里的春花盛开的如霞如云,年少的楚弘泽,常常邀她们来家中花园中游玩,赏花品茶,谈诗论经,三人一同沉醉在这美好的春日里。先皇后端庄贤淑,如同牡丹般大气,肖贵妃则俏皮灵动,好似桃花般娇艳。三人在花海中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那些画面如今在肖贵妃的脑海中依旧清晰如昨。
年岁渐长,情窦初开的肖贵妃对丰神俊朗的楚弘泽倾慕不已,明知道他最喜欢先皇后,依然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及笄之后,俩人嫁给楚弘泽,一个为正妻,一个为侧室,三人的日子虽有小嫌隙,有过争执,但更多的是彼此间的扶持与陪伴。
世道纷乱无常,谁能料想楚弘泽的校尉父亲居然在乱世中带兵打仗,越打越勇,手下人越打越多,十年之后,居然推倒了前朝政权,将前朝幼帝拉下马,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大越朝的开国之君。嫡子楚弘泽顺理成章的被立为太子。
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肖贵妃仔细回忆着,是先皇后痛失三皇子后半年去世,楚弘泽怀疑后宫有人谋害皇后,查来查去,怀疑到自已身上,逼得自己差点以死自证清白才罢休。
肖贵妃一路想着一路心酸,兄长忠义侯为大越朝镇守边关,出生入死,功绩赫赫。自己为他生儿育女,若论身份、论功勋、论贤能,宫里哪个女人能比得上?可嘉平帝就是迟迟不做决定,不顾朝廷大臣的建议,宁肯让后位空悬。
这么多年的真心倾注,到头来究竟收获了什么?她昔日渴盼的情爱和温存,现今却化作她心底遥不可及的奢求。一年?亦或两年?嘉平帝究竟有多久未曾留宿琼华宫了?久到肖贵妃都记忆模糊了。宫中年轻娇艳的女子交替承恩,她们的欢声笑语、含情媚眼,恰似一根根细针,悄无声息地扎入肖贵妃的心窝。
刚才那个许贤妃入宫不过四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下一子一女,在后宫嚣张跋扈,仗着皇上的宠爱,对宫中资历最长的肖贵妃,完全不放在眼里,平时言语多有不敬。
肖贵妃轻叹,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敌不过许贤妃的巧笑嫣然。
他们之间恩爱没有了,信任也没有,只有敷衍和猜忌。兄长手握兵权,肖贵妃知道这是嘉平帝在忌惮,生怕立了自己做皇后,进一步要夺太子位。
尽管她的儿子,那个风光霁月的二皇子楚云琪,无论身体,才学,武功都不输太子楚云朗,嘉平帝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可是,那又如何?在嘉平帝的心中,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始终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肖贵妃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曾经以为,自己可以通过痴心和付出,赢得嘉平帝的心,赢得皇后的地位,可是,她错了。她付出的所有,似乎都只是一场空。
她抬头望向天空,玉兔初升,清冷而孤独。一种深深的寒冷,从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大嫂的话语又在耳畔回响:“你辛苦多年,他却视而不见。难道我肖家众人如此拼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许氏一族在朝中拉帮结派,现下竭力扶持许贤妃为后,接下来便是她的儿子楚云烨,届时你的儿子将如何自处?他们岂会容下年长且能干的楚云琪?”
肖贵妃思绪纷纷,既有对嘉平帝的不满和怨恨,也有对未来的担忧。
琼华宫守门太监拖长尖细的声音唱诺:“娘娘回宫了——”
掌事大宫女丽娟急忙迎了上去,欠身行礼:“娘娘万安。”
肖贵妃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只是朝着宫殿深处走去。丽娟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肖贵妃的表情,见她脸色阴沉,不敢多言。
走到寝殿内坐下,丽娟点上宫灯,屏退所有宫女,悄声上前,附耳禀告,“忠义侯府递话进来,已经打探到就是许家在暗地里活动,拉拢朝廷官员造势,上书太子无德不仁,草菅人命,不懂地方艰难,要推举更合适的人选当太子。”
“果然是她,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楚云烨才三岁,就开始谋划了,狼子野心,可恨可恶,眼见着太子力单势弱,就想改立储君。”肖贵妃愤怒的脸都红了。
“娘娘息怒,保重凤体。”丽娟好言劝慰着,一边递上一杯热茶。
肖贵妃接过茶杯,却不想喝,手指紧握着杯柄,仿佛要将其捏碎一般。
宫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吹拂着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肖贵妃的思绪如波涛般汹涌,她想到了嘉平帝的冷漠,想到了许贤妃的嚣张,想到了儿子的未来。
嘭的一声,肖贵妃放下茶杯,她不能让这些阴谋得逞,她必须为儿子想出路,为了肖家满门荣耀拼搏。
“侯夫人说娘娘不可轻举妄动,陛下心思难测,许家风头正盛,又掌管京师禁军,皇宫大内也有人手,我们需得从长计议,谨慎行事。”
肖贵妃紧皱的眉头微松,她知道嫂嫂的担忧不无道理。嘉平帝心思深沉,难以捉摸,而许家这几年很是得势,朝中结党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思虑再三,心中已有计较。
“传话给侯夫人,就说本宫明白她的意思。本宫自有分寸,不会轻举妄动。让她放心,务必密切关注朝堂动向,等太子回来,自有章程。”
丽娟欠身应诺,悄然退出寝殿。宫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屋内的烛光照在肖贵妃冷峻的脸庞上,映出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她独自坐在寝殿内,烛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现在想害太子,下一个就要害我的楚云琪了吧。她知晓,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肖贵妃想心事想的出神,猛的一声唱喏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娘娘,德公公来传皇上口谕。”
肖贵妃急忙出内殿,躬身行礼,德全拂尘一挥,“皇上口谕,明日起,许贤妃协助肖贵妃管理后宫事务,钦此。”
肖贵妃脸色一变,头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许贤妃步步紧逼,真的要夺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