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王长岳听得一清二楚,阿迎一旦在侯府和宫里露面,只怕他的手再也触不到阿迎了。
可王长岳心里清楚,这样的情况或许也是阿迎最好的出路。
心中纷纷扰扰,脚下不自觉便走到了倚梅院。
看着倚梅院里摇曳的灯,王长岳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阿迎的那句:“长岳哥哥……”她那样的婉转凄凉,自己是那样的束手无策,已经成为了王长岳心底最深的遗憾。
“王公子?”素笺本要上锁,意外发现门口的王长岳。
王长岳晃了一下神,“哦,看看霍姑娘睡了没?”
素笺浅笑道:“还没呢,苏嬷嬷安排的教习姑姑刚走。”
王长岳点了点头,“她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王公子派人在周边巡视,没人打搅姑娘。”素笺自是发自肺腑道。
“好,没事就好。”毕竟是晚上,男女授受不亲,又是这样的敏感之际,他还是不添麻烦为好。
等素笺进屋之后,阿迎还有些疑惑,“怎么关门那么久?”
“王公子刚刚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素笺简单回话。
阿迎手上的动作一滞,“王长岳?”
“是啊,姑娘可能不知道,这几日王公子可是劳心劳力,一直往倚梅院送东西,还派人好生巡视咱们这儿,要不,姑娘可是有的烦呢。”素笺笑笑说着,霍阿迎却顿住了半晌。
“他?怎么会?”霍阿迎冷冷一嗤。
“王公子虽不姓谢,可是,一心为侯府着想,是侯爷和老夫人都极其信任所在。”这么多年,王长岳的一片忠心是连素笺都认可的。
霍阿迎却感受不到半点,毕竟她是被他掳过来的,初见的时候又是那样的打打杀杀,后面她怎么求他都没用,没好感,实在没好感。
“或许真的是忠心侯府吧……”后面一句阿迎没说,或许也因为她不是侯府的人。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贵人命,在泥沼里摸爬滚打是常态,在形形色色人里曲意逢迎是正常,她并不奢望这些贵公子们对她有什么别样的恩待。
“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呢。”一旦脑子清醒,霍阿迎也就没什么执念了。
次日一早,王妈妈派人传话,要霍阿迎去一趟松华院,一同送来的还有几件华服和几套首饰。
素笺接过首饰的时候都惊呆了,歪头看向霍阿迎。
“多谢王妈妈。”阿迎不卑不亢。
王妈妈客气道:“姑娘收拾好直接去松华院就是了,此事是侯爷吩咐下来的。”
“是。”既是侯爷吩咐下来,阿迎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在王妈妈转身走了之后,王长岳走近霍阿迎,低声道:“不必害怕,夫人不会为难你。”
霍阿迎往后稍退一步,依礼道:“多谢王公子。”
王长岳心中的忍耐已到极点,加之被阿迎这般冷待,一下情绪失控道:“阿迎!”
霍阿迎从王长岳灼灼的眼神里觉察到不一样的情绪,转身对素笺和霜儿说道:“你们先进去!”
素笺满是不安的看着霍阿迎,“姑娘……”
“没事,放心吧。”霍阿迎挤出一丝苦涩安抚。
门外,霍阿迎衣袂飘飘的孑然而立。
“阿迎,我——”王长岳急于表白道。
霍阿迎眼神冷冷道:“你不用说了!”
“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王长岳索性直白说了出来,再憋到心里,他就快疯了。
阿迎就这么凝视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波动道:“喜欢?你的喜欢就是舍弃我去上别的男人的床?你的喜欢就是置我的危险不顾,满心都是你的忠心?”
两句话说的王长岳当即怔住,哑口无声。
“你的喜欢底线太低,我承受不起!”霍阿迎无悲无喜,语气不辨情绪。
被霍阿迎曲解一片心意的王长岳也失去理智一般,一把揽着阿迎的胳膊,赤诚的看着她承诺道:“当时,我实属无奈,可我真的——喜欢你,我明日就去向侯爷去求亲,我要娶你为妻!”
霍阿迎被王长岳捏的有些吃痛,可眼神仍那般直直撞入他的眼中,“王公子,别自我感动了,你愿真的不顾一切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你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动了的情并没得到回应才会这般。”
几乎是一句话结结实实扎在心上的王长岳,眼底含伤道:“你这般看我?”
阿迎苦涩一笑:“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看你?”
几乎是泄了防线的王长岳眸色黯淡,徐徐放开阿迎,“对不起……”
霍阿迎看了看王长岳,语气轻了半分,“王公子的心意,阿迎铭记于心,还请王公子给阿迎留一条生路。”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王公子也逐渐恢复了理智,再次深深地幽幽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看着王长岳的背影,阿迎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只是,若她不管不顾,谁都不会好过。而凭她现在的处境,还谈不上能享乐。
“素笺,陪我去松华院!”霍阿迎扬了扬热热的眼眶,眼神无比坚毅道。
金铃早早便在门口等待霍阿迎了。
“霍姑娘,里面请。”
霍阿迎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进门。
打帘。
“夫人,霍姑娘来了。”金铃来禀。
关玉兰正由王妈妈陪着,侧目往门口一瞥,淡淡道:“进来吧。”
霍阿迎提着心气,离了几步远站立,“阿迎给夫人请安。”
关玉兰脸色冷肃,初见她时是惊艳她的容颜,此时竟觉得这女子的气质倒也不落俗套。
“坐吧。”关玉兰吩咐。
霍阿迎依依坐下。
“今日唤你来,是要给你先交代几句。”关玉兰咽了咽心底的不爽,冷色看向霍阿迎。
霍阿迎却像不知似的,浅浅悦色看向关玉兰,到底是当家主母,气派还是有的,旁人纵使再喜她霍阿迎,眼前这个当家主母不喜欢她一切也是徒然,想通了之后,整个人便柔了不少,“夫人尽管吩咐。”
“即日起,你便是我青州母家的侄女,你父亲是关进保,母亲是霍文秋,在青州雾山以采茶为生,并不与青州关氏同住,因前段时间父母皆因山体滑坡而死,特来京城寻亲。这些,可记得?”关玉兰字字清晰的说道。
霍阿迎垂眸,“是,阿迎记得了。”
“这几日会有嬷嬷仔细与你说青州之事,务必全都记住,另外,三日后,你会进宫觐见盛贵妃参加初宜公主的宴请。此次宴请或许会有刁难,需要你细细化解。“关玉兰从没想过这件事会闹到这个地步,可眼下情况所逼,她也只能祈求霍阿迎能逢凶化吉,为谢家别添什么乱子了。
这倒是霍阿迎没想到的,她竟要独自进宫?
“可有问题?”看着霍阿迎略显犹豫的神色,关玉兰凝视道。
霍阿迎倒不是怕,只是,这是宫里,岂是寻常地方说说闹闹,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那她——
“阿迎只是觉得这任务艰巨,有没有缓和的余地?”霍阿迎试探问道。
此话一出,关玉兰厌弃的瞥了一眼,无比懊恼道:“缓和?谁不想缓和?我若是有办法不让你去,岂会自寻烦忧?”
霍阿迎:……(去就去,干嘛急啊。)
“阿迎必定谨遵夫人教诲,一切稳妥而行。”霍阿迎马上变口,她可不想再挨呲儿。
关玉兰这才顺下半口气,敛着眉道:“你只要能安稳出宫,我保证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嘛,倒也不是没有吸引力,可这饼未免画的太远了些,还是实际些最划算,“阿迎多谢夫人费心,若是阿迎安全出了宫,只盼夫人能赏阿迎些钱银。”
关玉兰不由得嗤道:“放心,只要安全出了宫,我自会打赏!”
说完,幽幽往里留了余光……
“只要钱?”关玉兰微微拉长了声音。
阿迎不由失笑,她还能要什么?
要地位?
要名分?
别不自量力了,她能把这污遭的余生过的不那么艰辛已是不易了。
有那样的爹,那样的娘,那样的哥,这样的自己,她如何敢再走妄想?
阿迎不信情这个字,自小看惯风月场和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男人的情太薄淡,太易变质,太没安全感,就像娘亲,一心一意信了爹爹,到头来还不是落了个烂泥一样的不值人生。
若说她有没有憧憬,她也曾问过自己,她霍阿迎的男人必要顶天立地,不会因她出身看轻她,不会因权势弃她,不会因她处事怀疑她,不会因她年老色衰坑她,也不会因其他女人玩弄她,如此,她才会心甘情愿去爱一个人。而这些,不管哪一条,在别人眼里都是痴人做梦,甚至是离经叛道。
远在异乡,又无依靠,那些憧憬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就像有个姐姐说的,她们这种人,总美色加脑子才能活的恣意一些,她能做的就是像野草一样肆意扎根,抓住每一滴水和养分坚韧的活下去!
于是,定定看着关玉兰,一字一字道:“是!阿迎只想要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