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宝回去就收拾了行李离开。
她前脚走,后脚哥俩就坐不住了,骑着自行车就直奔医院。
王长河已经转到第一医院了,还和钱父一个病房。
邪法一破,病好一半。
但是钱父依然装出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和旁边床的王长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王长河倒是不像之前老友说的那样没精神,从进到这间病房开始就话特别多。
“我记得四六年祁市解放,我被安排到矿山工作,认识了你,咱俩住一铺大炕,后来宿舍重盖了我们又住上下铺,再后来都结婚了住的家属院也是门挨门,一晃好几十年过去了……”
钱父不动声色地感慨一句,“是啊,我们十几岁认识,到今年四十三年了!”
“四十三年啊!我媳妇和孩子都没你跟我在一起待的时间长!”
王长河默了一下才开口,“小伟要是还活着今年三十三了,也该是孩子爸了……”
“当年的事大家都不希望发生,二十多年了,也该往前走了……”
钱父的话音刚落,王长河就忽地坐起身,“往前走?!你让我怎么怎么往前走?!你们轻飘飘的一句放下转身就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有儿女有孙子,我呢?我孩子妈呢?我们这辈子就这一个孩子!他走之前还跟他妈说晚上想要吃韭菜盒子,结果韭菜盒子烙好了,他却再也吃不到了……”
王长河捂着脸失声痛哭,钱家哥俩刚好走进屋。
“所以你就用邪术害死我妈和我二哥,让我们全家都倒霉,想让我们绝户!”钱华大声质问着,气得脸红脖子粗。
王长河的哭声戛然而止,开始仰着身子大笑,“你们都知道了?那只能说你们家太倒霉了!”
钱华气得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个老不死的!当年事情都说了是小伟自己闹着要我们跟着一起去游泳的,你他妈听不懂是吧?要不是我们你可能连尸体都见不到!”
一向稳重的钱忠也忍不住了指着他,“你当初说我们该拦着他不让他去,但是小伟走的时候是和干妈打过招呼的,干妈都没拦着他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能拦住他?!”
王长河被衣领子勒的有些透不过气来,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兄弟二人,“但是最后他死的时候你们在场,是你们没有尽力去救他!”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气得钱华举起拳头就砸过去,打落了他一颗牙齿。
王长河趴在床上还在笑着,“你们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要么就报警抓我,看看公安能治我个什么罪?”
钱华气不过还是捶了他几拳,他趴在床上喘着粗气。
钱父坐起身喊住钱华,“老三停手吧!把他打死对你也没好处。老王,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恨我们这么久,也没想到你会把小伟的死算在孩子们的头上,这些年我们家对你和弟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孩子们当年也很内疚,但这不是他们的错。我们的关系也就到这里吧!”
王长河看到他一改刚才虚弱的样子,眼睛都瞪大了。
钱父沉着脸看他,“以为我会走你前面?恐怕你要失望了!本来还想着让儿子们送你最后一程,现在也不必了!老大、老三,过来收拾东西给我办出院!”
钱忠去办理出院手续,钱华留下收拾东西,直到父子三人离开王长河都是呆呆地坐在那一言不发。
出了医院,哥俩还压着一股火。
钱华拧着眉,“爸你干啥拦着我们?”
钱父看他一眼,“难不成让你打死他,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背上性命不值得,你妈和你二哥之前身体也不太好,再赶上这个邪法才加快了他们的死亡。”
“那还有孩子们呢!”钱华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钱父叹口气,“田姑娘不是说了,流年不利再遇上邪法就会变得更倒霉,要不然你说怎么办?”
王长河已经快死了,把他打死更让他解脱了。
还得背上官司,真的不值!
病房里,王长河的妻子拎着饭盒走进来看见他嘴角流血,脸颊淤青,吓得赶紧放下饭盒,“你这是咋了?”
王长河呆滞的眼球动了动,“了了,都了了……”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气得捶打他好几拳,“你糊涂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整这一出是要干啥?小伟已经没了,钱家人这些年也算对得起咱们了,孩子们也都答应以后给咱们送终,结果……行了,这回你连个给你打灵幡的人都没了!”
王长河默不作声,动了动身子,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晚上,妻子在病房住下,五人间现在只有他们两口子在这。
半夜,王长河被一阵凄惨的猫叫声惊醒,胸口憋闷的上不来气。
他缓缓睁开眼睛,病房里很黑,走廊昏暗的灯光透过门玻璃照射进来。
光线微弱,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感觉胸前有一团黑影,胸口湿哒哒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带着血腥的臭味。
他下意识地摸过去,毛绒绒的,又是一阵凄厉的猫叫声。
这回他看清了,一只大着肚子的狸花猫站在他的胸口上,裂开的肚皮里伸出五只小猫的头,一起朝他龇着牙,血水顺着开裂的肚皮一点点滴落在他的身上。
他想大叫,但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喵呜”一声猫叫,狸花猫朝他的脸扑过来,脸上立刻像是被刀划过一样,一阵剧痛。
五只小猫也从母猫的肚子里挤出来,锋利的爪子不停地在他身体各处一阵猛烈的抓挠,让他有一种被凌迟的感觉。
母猫挠烂了他的肚皮,五只小猫顺着伤口钻进了他的肚皮里,疼得他脸部一阵扭曲,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就是喊不出来。
报应,都是报应啊!
一定是当初他杀死的那只母猫!
儿子死的这些年里他一直走不出去,不知道该怨谁。
他的病是在钱家盖房子之前查出来的,他知道自己没几年活头了,看到老钱儿孙绕膝一家子其乐融融,他嫉妒,他恨!
无意中在一个旧书摊看到一本书,里面写着一道邪术。
正好赶上钱家要盖房子,他就动了心思。
他找了一只怀孕的母猫,看着肚子的大小里面的崽子就不会少,他养了一段时间,在母猫快生产的时候到了钱家。
听到钱家的欢声笑语,看到他们即将住上新房的喜悦,让他更恨了。
杀母猫的时候他也有过一丝不忍,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猫流泪。
但是他依然狠下心来残忍杀了它。
现在它带着孩子们来报复他了……
一根湿哒哒的肠子缠上了他的脖颈,越勒越紧,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耳边传来滴答的水声,越来越近。
弥留之际,他好像看到了十岁的儿子站在自己的床边。
全身湿淋淋的,头发上还滴着水。
“爸,你做错了,我的死和钱家三兄弟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天我是想跟着他们一起游回岸边的,但是我被淹死鬼抓了替身,他抓住了我的脚,让我游不了……”
“爸,我好想解脱,不想在水里了,好冷……”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此时的甜宝正在一家院子外的大树上,已经待了快一个小时,太特么冷了,即使她这种纯阳之体也有点遭不住,大鼻涕都冻出来了。
她拿出纸擤了擤鼻子,眼睛不错神的盯着院子里。
里面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正在和一个五十多岁的恶鬼缠斗。
两个人看起来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疲于应付。
恶鬼一看就有年头了,已经隐隐有了实体,鬼的魂体越清晰凝实说明修为就越高。
恶鬼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对襟袄子,头发略长,左半边头颅被砸的有些凹陷,血水混着泥水覆盖了半张脸。
突然一个瞬移,到了年轻人的近前,扼住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年轻人的身上应该是戴着护身符的,恶鬼的手像是被火炭烧灼了一下,发出呲呲的声音,但很快消失。
年轻人被擒住脖子被迫仰着头,腿不停地蹬来蹬去。
旁边的中年人打出一张灵符,恶鬼一个转身将年轻人挡在前面。
灵符打在年轻人的身上再落在地上。
中年人喝了一声,“放开他!”
恶鬼狞笑着一个闪现,年轻人顿时被他带到了半空中,双腿还在扑腾着。
中年人的一条腿有点跛,但是身形还算灵活,从怀里掏出三张灵符撒向空中,控制着符纸追向恶鬼。
恶鬼丢下年轻人化作一道残影消失,但是灵符还在继续追踪。
年轻人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摔了个仰八叉。
恶鬼频繁闪现,一会儿出现在东边,一会在西边,像是在挑衅,虚空中还时不时传来他的嘲笑声。
灵符总是差着一步,就是打不到他的身上。
控符非常消耗阴阳师的内力和精气,没一会儿中年人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驱动灵符,其中一张符纸打在恶鬼的胳膊上,立刻像是火炭掉在棉布上,溅起一片火花,恶鬼的魂体受伤。
同时也激怒了恶鬼,他的气焰顿时上涨数倍,冲着中年人就冲过来。
地上的年轻人立刻起身捡起桃木剑冲了过去,帮着一起对付恶鬼。
中年人刚才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对着气焰嚣张的恶鬼更是吃力。
血气上涌,“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恶鬼躲闪不及被血溅到,“啊”的一声惨叫消失。
阴阳师的血本就是对付恶鬼的上好法器,只不过这玩意儿扎个手指啥的还成,用多了伤身。
中年人喷完血身子晃了晃,一个趔趄,年轻人立刻上前扶住他,“师父,你怎么样?”
中年人勉强压住继续上涌的血气摆了摆手。
甜宝这才吸了吸鼻子,喊了声,“要帮忙吗?”
中年人一下瞪大了眼睛,转过身抬头看过去,他竟然没发现树上有人!
等他看清树上的人时,眼底的震惊更浓,擦了下嘴角的血,抱下拳,“有劳师弟了!”
年轻人这会儿也看清了,无比惊讶地喊了声,“甜宝?!”
甜宝顾不上和他打招呼,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身形一晃,魂魄已离体,瞬间消失在两个人的眼前。
年轻人才反应过来,“师父你刚才叫他啥?”
“师弟!”
年轻人眨眨眼,“她是女的。”
中年人不慌不忙地掏出手绢擦擦嘴,“我知道,我们同属道门,只有师兄和师弟,你要叫她小师叔。”
年轻人眼睛瞪大了,“她、她和您是一个师父?”
中年人点下头,“对,一个师父,就是不知道师父还认不认我了……”
年轻人扶着师父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甜宝消失的方向一言难尽。
恶鬼已经逃出去很远,但是他发现自己无论是隐身还是瞬移都甩不掉后面的姑娘,跟狗皮膏药一样紧粘着。
他咬咬牙悬在半空中,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甜宝,“小姑娘,再跟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甜宝一扬眉,立刻露出笑,“上个跟我说不客气的现在地狱待着呢,你想去做伴吗?”
“狂妄至极!”
甜宝一点头,认真地回答,“在你面前我确实有狂的资本!”
五通鬼她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区区百年的恶鬼。
这种鬼看似很厉害,拉去夜叉岭都不够塞牙缝的。
甜宝立刻腾起身子,煞气外泄,恶鬼顿感不妙,这姑娘比他想象中要强得多!
本想拼死一战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
没有拼死,只有送命!
他打算再次瞬移逃跑,却不想脚下跟生根了一样,倒腾了好几步还在原地踏步。
吓得他赶紧大喊,“仙姑饶命!”
甜宝一个闪身伸出一只手猛地擒住他的脖子。
紧接着巴掌就扇过去,“喜欢掐人脖子是吧?”
又一巴掌扇过去,“吊在空中好玩不?”
恶鬼这回懂了,这是在给刚才那个年轻人报仇呢!
每打一下,身上的修为就掉一分,直到魂体变得透明才住手。
甜宝提溜着恶鬼飞回院子,随手一丢,恶鬼立刻匍匐在中年人的脚边。
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在树上背着身又擤了下鼻子才跳下树,一步步走到两个人面前,“二师兄,肖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