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淑兰直到唠叨的自己都烦了才住口,大宝贝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她眼皮底下超过四个小时的时候。
“既然到了江城,你要不要……”
甜宝搂住她,“姥,我说了看缘分嘛!好了,车来了,我要走了!”
滕淑兰叹口气,算了,孙女自己做决定。
她不舍的放开孙女的手,眼圈红了,她的大宝贝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抱着她大腿撒娇的小囡囡了。
甜宝看到她的眼睛赶紧回身抱住她轻轻晃着,“姥,哭鼻子丢丢哦!”
她的头在姥姥颈肩蹭了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呀?”
滕淑兰被她逗笑了,点了下她的头,“净说胡话,人家请你去办事拖家带口的成啥了?”
甜宝搂住她的肩膀,朝她飞了个眼,“这不是看你哭鼻子么?”
滕淑兰笑着拍了她一下,“姥没事,就是突然感慨一下。你刚生下来时跟个小猫一样,也就两个手掌长,现在都这么高了。”
她看着孙女感觉又长个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小帅做饭太好吃给喂的。
甜宝又紧紧抱住她,“有姥在我永远都长不大!”
微风拂动,吹起了姥姥鬓间的白发,眼尾的鱼尾纹因为笑容更加明显。
她的姥姥也老了,她也希望永远长不大,姥姥就可以永远年轻。
滕淑兰笑着拍拍大孙女的后背,“好,咱不长大!”
唐奕泽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两个人,嘴角带着浅笑。
看见甜宝抬眼看到他,他的笑容更大一点。
甜宝走到他面前站定,“家里交给你了。”
“姐姐放心!”
一个说的自然,一个接的自然,两个人似乎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滕淑兰的心里微动,这是都没拿自己当外人?
俩人啥时候这么有默契了?
甜宝拎个小包出门,大款于波开了辆白色面包车停在门口,见她出来赶紧下车,副驾驶也下来一个人,是个中年女人。
于波:“这是我在南林镇的一个朋友,我寻思着我一个大老爷们过来接你个姑娘家让人看见了得说闲话,找个女的过来能好点。”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心还挺细。
甜宝上车坐在后座,摇下车窗和姥姥挥手。
见大孙女跟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上车了,滕淑兰眼里还是充满了担忧。
唐奕泽看出了她的心思,“姥姥,没事的,姐姐会算,有危险就不会去了。”
滕淑兰看着开走的车子点点头,“对,我孙女啥事没有!”
唐奕泽热情地挽着她,“姥,我们去店里吧,我去买点菜,中午给你做牛肉拉面。”
滕淑兰笑了,“不用那么麻烦,就咱俩随便吃点吧。”
大宝贝不在家感觉吃啥也不香。
“不行,我答应了姐姐要好好照顾你,走吧!”
唐奕泽拉着滕淑兰进院子骑车,甜小胖不在的这一天必须把姥姥伺候明白了。
滕淑兰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这孩子好像没那么傻了,要是恢复记忆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这么乖的孩子走了还怪舍不得的。
甜宝没有马上出村,先去看了下师父。
杨宗德正在院子里打拳。
“师父,我要去江城,有人请我去!”甜宝加重了“请”字,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师父。
杨宗德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哎呦,田大师好了不起呀,都有人请了!”
甜宝脑袋一扬,“那必须滴!”
杨宗德看向她的脸,印堂发亮,面色红润有光,眼尾含春,这是正在走桃花运的面相。
这种桃花运可不是像以前那些小男生没事来献个殷勤的那种。
既然面相上能显现出来,那必定是能与她有互动的。
他暗自吸一口气,来得有点早啊!
“师父,我今晚不能去炮楼那边超度了,就要麻烦师父您了!”
甜宝嬉笑着上前挽住杨宗德,她过来就是特意说这个事的,答应了给那些孤魂野鬼做满一个月的法事,不能食言。
杨宗德乐了,“好!你去吧!”
他得问问滕淑兰,徒弟最近都结识哪些小伙子了。
甜宝出门上车,于波发动车子驶离村子。
后面是村里人艳羡的目光,面包车在村子里可是不常见的,只有公家和大款才能买得起。
他们以为来接甜宝的是一对夫妻,纷纷猜测是干啥的。
有眼尖的看见男的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了。
马老二晃着脑袋看着开走的车,“你们不知道吧?甜宝在镇上出名了!前些日子有个诈尸的就是甜宝解决的。这人是江城市里来的,来请甜宝去看事的!”
一个妇女眼睛都亮了,“真的假的?江城市的都听说甜宝了?这请一趟得给多少钱啊?”
马老二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撇下嘴,“不得赚个大几百的?这么老远过来的!”
话音一落顿时传来一阵吸气声。
“哎呦,这老田家的可算熬出来了!”
“就是啊,城里有钱的老板多,给的钱也多,之前李半仙就总去市里,家里好几辆摩托!”
“这甜宝啥时候和杨老道学的咱都不知道,早知道当年咱也把孩子送去学学!”
“也不知道她那两个舅舅现在后悔不?”
马老二切了一声,“后悔也白搭!是他们不要的,甜宝当初要是跟着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还不好说呢!”
大家又是一阵唏嘘。
说的也是呢!
和舅舅一起就是寄人篱下,哪里像跟着滕淑兰这么享福,独苗苗一颗,好吃好喝精细的养着,比父母健全的孩子生活的都好。
都说棺材女不祥,可是人家祖孙俩这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于波开车到镇上,坐副驾驶的女人下车,还特意跟甜宝打了招呼,“姑娘,等你回来我找你算卦去哈!于哥说你算的老准了!”
于波昨天见了几个南林镇的朋友,把甜宝一顿宣传,已经有好几个要找甜宝看事的了。
一路上暴土扬尘,颠颠簸簸,到了江城正好是中午。
要是路好走点最起码能节省一半时间。
于波把车开到江城饭店停下,这里是江城最好的饭店。
“田姑娘,我定了个雅间,我们先去吃饭,给你接风洗尘!还有个领导一起,就是帮我解决事的。听说你算得准也想见见你!”
“于老板多费心了!”
甜宝下车舒展了一下筋骨,坐车窝的难受,三个小时坐的屁股麻腿也麻。
“这是我应该做的!”于波也是个不差事的人。
锁好车,两个人上楼。
雅间在二楼,一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于波先介绍了甜宝,“这位就是田姑娘!”
他又开始依次介绍,“这位是城建局的徐副局,这位是他爱人,机床厂劳资科的吴科长!”
他又小声解释一番,“这二位就是帮着我解决了牢狱之灾的领导。一会儿你尽管给他们算,红包我来给!”
甜宝略一点头,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徐副局。
缘分呐,就是这么奇妙!
徐副局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灰色的半袖衬衫,面容白皙,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即使人到中年也是相貌堂堂。
吴科长和他的年纪差不多,留着刚过耳朵的短发,烫着卷,也戴着一副眼镜,长相清秀。
“徐副局好,吴科长好!”甜宝和两口子一一握手。
徐副局笑着问,“听说你是南林镇的?”
甜宝点头,“对,南林镇前塘村。”
“哎呦,那地方我可熟悉着呢!算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六八下乡到南林镇,那时候还叫南林公社,我在那待了五年,七三年才回城。前塘村我也熟悉着呢,那时候我在公社的兽医站做宣传员,经常到下面的大队去普及卫生知识和养殖技术。我还记得你们前塘大队那个骡子的饲养员是个还俗的老道,姓杨,叫杨什么来着……”
甜宝微笑,“杨宗德,他就是我师父。”
徐副局一拍大腿,“他就是你的师父啊?这么说都不是外人!我当年没少和你师父打交道。你回去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兽医站的小徐徐成新!”
“好!”甜宝腹诽,怎么不记得?
不但记得,连徐家的家底都让人查了个清楚,家里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全都明明白白。
大概是想起年轻时下乡的情景,徐成新见到甜宝感觉格外亲切,话也多起来。
他媳妇吴芳拍拍他,“一提下乡的事他就没完没了,你等人家于波介绍完的。”
徐成新一拍脑袋,“对对对,瞧我这脑袋!”
他又感慨一句,“唉,年轻时候下乡总盼着回城,做梦都想。现在年龄越来越大又开始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了。”
于波开始介绍下一个人,就是他的那个手下,埋三个老鬼尸骨的人,叫李雷。
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是工地的出纳,比甜宝大几岁,是于波特意找来陪甜宝的,怕她尴尬。
点完菜,李雷先讲述工地发现尸骨的事。
“我们是五一动的工,好像是开工半个多月的时候挖到的,那三具尸骨是埋在一起的,骨头都混一块儿了,要不是挖到三个骷髅头都不知道里面有几套骨头。”
“我埋的时候也没有太随便,在山上找的地方,埋完以后我还烧了纸钱呢!就是没特意找先生选坟茔地,也没找先生和他们沟通。刚埋完那段日子还算挺太平的。等着地基打完,开始起楼层的时候不太平了。”
“今天这个工人受个小伤,明天那个东西又丢了的,没啥大事但小事不断。但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就是跟于哥抱怨了几句。于哥当时在外地。”
“死的那三个工人是因为脚手架的绳子突然断裂,他们从上面掉下来摔死的。那时候正在盖框架,已经盖到六楼了。再之后就是赔偿,于哥被抓这些事。工人里面有个稍微懂点的就说是不是开头那三个没处理好又带走三个。”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过程!”于波把话接过去,“这不我一出来就经人介绍去了南林镇,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来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最多开工的时候看下黄历适不适合动土。”
徐成新拍拍他,“有些事不得不信,你看人家农村盖房子之前都讲究啥时候动土,啥时候上梁,日子都得算过才行,不然的话上梁那天准出事,不信邪可不行。我下乡那会不让讲究这些他们也偷摸的找人算,有的人家在上梁那天还要烧香。”
甜宝看着徐成新,这人虽然在机关单位上班,但是对这些事情看来接受度很高。
于波连连点着头,“是是是,现在知道了!下次开工之前一定得找田姑娘给算个日子。”
这些年他一直顺风顺水,也靠着承包工程发了家,谁知道还能遇到这种事情,给他上了一课。
菜上来了,于波招呼着大家,“来来来,大家赶紧吃!”
徐成新和于波喝了点酒,话匣子又打开了,他看着甜宝问,“你师父是杨道长,你父母叫什么?”
甜宝沉吟一下回答,“我娘是后塘的陈莲香,不知道您有印象吗?小时候得病不会说话了,头脑也有些不好使,那时候在生产队打猪草。”
陈莲香因为智力低下,一直干的都是和孩子一样的活,拿的也是半分工。
徐成新眼睛翻动在仔细回忆着,“好像有点印象,她是不是爹娘都不在了,跟她哥嫂一起生活?”
甜宝点头,“对。”
“那你爹是……”
“我没有爹,我娘生我的时候去世了,我被前塘的滕接生员收养了。”甜宝回答的很平静,这在前苏塘村也不是秘密。
徐成新愣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娘是不是生你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是!”
徐成新打量着甜宝,感慨着,“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当年你的事还传到我们兽医站了,都说这事太神奇了,人死了孩子还能活的好好的,你也是个命大有福气的!”
于波惊讶地看着甜宝,“没想到田姑娘从生下来就这么不平凡?”
徐成新“啧”一声,“可不呗!当时她的事在整个南林镇疯传。”
甜宝看着他,说这件事时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除了感慨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心虚。
要么是他不知道自己喜当爹,要么就是他压根儿和陈莲香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