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这回萧德妃预料的,并没有错。
永嘉帝的行队走了两日,今日午后到了猎场。
提前到了猎场等在门口相迎的臣子与家眷,整装待发,看到马车里走下来的人是柳才人,而并非皇贵妃的时候,不由都讶异了一下。
都是在贵人圈子里头打交道的人,自然不会流露真意,面上依旧如沐春风,但每个人心里头都各拿起了一把秤,都在琢磨着萧德妃考虑的这些事。
秦柳瑟也明白萧德妃说的道理,但她可没时间苦恼这些,因着陪着两个孩子,一日一日便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第三日,太皇太后便遣了公公过来,把她请去康宁宫。
这件事在后宫如此传得沸沸扬扬,早就惊动了太皇太后。今日把秦柳瑟的请过来,也是为着她和永嘉帝的事儿。
“这是怎么了?”秦柳瑟一来,太皇太后将她左看看右看看,便立刻问道,“前两日,哀家还以为你真的像外头说的身子不适,现如今瞧着,却也不是啊,你和皇帝到底怎么了?”
太皇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不是老糊涂,看得一清二楚,还知道等两日后再把她请过来,别让后宫的人以为真的有事儿。
秦柳瑟的玲珑心思,其实可以说一百个一千个理由来哄骗太皇太后,可不知为何,对着她老人家,却并不想撒谎。
只睁着眼睛,撇撇嘴,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没说话。
而她这副模样,太皇太后一看,便以为是永嘉帝对不住秦柳瑟。
毕竟是一国之主,哪有人敢不敬着他,太皇太后便是怎么猜,也猜不到会是秦柳瑟给永嘉帝找气受,只觉得是永嘉帝的过错。
谁都年轻过,也都是伺候过当朝皇帝的人,太皇太后自然懂这些夫妻相处的道理,当然更多的是伴君如伴虎的不易。
一时叹了口气,只说了句,“不去便不去。秋猎也不代表什么,都是男儿家的场子,不会骑射,女儿家去了也是陪衬,你就当做在这后宫养一养身子,这也没什么不好。”
秦柳瑟这回,是真的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原本还以为太皇太后怕是要帮着自己的皇孙儿,训斥自己一顿的,哪知道老人家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点没给她找错处。
却说这也并非是太皇太后不知情,才没有训斥秦柳瑟,反而正是因为太懂得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才这么做。
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只要不触及原则性问题,那都是小两口的事情,作为外人又是长辈,可以管,但不管是最好的。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才是太皇太后不管的原因。
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若要她出来管,那只怕是帝后两人之间出了大事,而显然这回的事儿,在太皇太后猜来,只以为两人是在小打小闹。
秦柳瑟就这么受宠若惊,又十分惊讶地从太皇太后的康宁宫出来。
说不得与太皇太后相处这么久,跟在她下头学了这么多规矩,这一回来康宁宫,当真是秦柳瑟负担最轻,最意外的一回。
猎场那边,没有一点消息传回皇城。
秦柳瑟每日,就这么兢兢业业的陪着孩子,帮着萧德妃办事,闲暇时,到四季园里逛一逛,拈花惹草的,再赏赏花园里开得正好的蜡菊。
小皇子小公主爱在园子里玩,这个时节,安乐公主还会喊着小姊妹在花园里放纸鸢。
是以,秦柳瑟几乎日日都领着两个孩子过来孩子堆里凑热闹。
也每日,都要从菊花坛边路过。
从那菊花开得黄艳艳、金澄澄的,到得十几日过去,晚秋已至,便逐渐枯萎。
而永嘉帝秋猎的行队,也在九月底,回到宫里来了。
以前得宠时,一天要么碰上一面,偶尔能见上几次面的人,现如今失了宠,永嘉帝回了皇城都好几日了,秦柳瑟都还没碰见他的面。
秦柳瑟自己不慌不忙,但是太皇太后和西太后,倒是为她着急的不行。
这几日,两位老人家便时不时都招她去了宫里说话。
秦柳瑟心中觉得好笑,永嘉帝每日都会去给太皇太后和两位太后请安,西太后这样安排,未尝不是在给自己创造和永嘉帝见面的机会。
可惜,以前走个路都能碰上,这几回,却都没能撞上永嘉帝。
秦柳瑟离开后,西太后一个人坐在屋里头,也在纳闷,以前这个时辰,永嘉帝都是要来她这请安的,这几日,时辰却是不定了。
西太后摇了摇头,为着永嘉帝和秦柳瑟的事情,越想越头疼。
好在过一会儿,萧德妃来看他老人家,有人说话,西太后便将这事跟萧德妃说了。
“你说说,这俩人是怎么回事?也没见皇帝对秦氏有何旨意啊。”西太后叹了口气道。
萧德妃听了确是在笑,端起桌上的青绿底圆肚茶壶,给西太后倒了杯牛乳茶,牛乳茶温热养胃,捧到她老人家跟前,又笑着道,“太后娘娘,您操心什么呢?臣妾倒是觉着,皇上和皇贵妃这模样,像极了小年轻在闹别扭呢,你想想,像不像?”
说不得被萧德妃忽然这么一说,西太后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点,却忽然间被疏通了一般,她讶异了一声,“你别说,还真像。”
一切都看起来分外的正常,永嘉帝依旧上朝进后宫,秦柳瑟依旧带孩子操持后宫,正常的不行,可因为太正常了,却反而更显得这俩人的别扭有些奇怪。
别人不清楚,西太后却是看着永嘉帝长大的,对他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从小便是这模样,因着她出身卑微,他跟着别的妃嫔长大,苦命不受宠,却低不下头,后来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会藏住自己的性子,逐渐变得深沉,但根子便是那样。
却没想到,和秦氏不合,却将他小时候的那一面诱出来了。
西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萧德妃,“你这段时间,跟秦氏相处可,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德妃想了想,摇了摇头,“同往常一般,并无异常。”
这也是萧德妃喜欢秦柳瑟的地方,不像别的妃嫔,有容宠便耀武扬威,用下巴看人,而失了宠,却也没有整日以泪洗面,哭天嚎地,而是一如往常,该过日子过日子,该出宫走动便走动。
西太后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叹了一口气,道,“我白日里问她时,她倒是说没什么事。可后头皇帝来了,同样的问题问他,他却避而不答,只说了句让哀家别多想。”
西太后拍拍手,“可我瞧着,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是两个冤家!”
西太后叹息道,“我记得前头也有一阵,传秦氏失宠,后头倒是和好了,却不知这回会闹成如何。”
萧德妃依旧笑着道,“太后娘娘,您就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寻常皇家儿女,哪能这般?您便将此,当做是皇上的福气也好啊。”
萧德妃虽然不是擅言辞之人,但到底是伺候过西太后的人,懂得安慰西太后。
这话,还真说到西太后心里去了。
皇家的儿女,哪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
虽说现如今自己是太后,但当初她得宠那一阵,如同昙花一现,眨眼便无。
她是当了先皇的妃嫔,却也只是个妃嫔,并不涉及其他。对着先皇,妃嫔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谁人敢真的有脾气。
要说儿女情长,那顶多是后宫的嫔妃对着先皇有爱慕之情。
而先皇对后宫的女人,那是见一朵摘一朵男儿家,哪有那么多像小女儿家的情愫,硬要问上一句,那就是都喜欢。
西太后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说不得有些认可萧德妃这个说法。
如此的夫妻别扭,就同民间的夫妇一般,对深居后宫,在后宫长大,又在龙潭虎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永嘉帝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平凡的福气。
若是像寻常妃嫔一般,一失宠就来太后这里闹,求长辈做主,那西太后可能不会当回事,可因着这人是秦柳瑟,她又一点不闹腾,反而让西太后更加上心。
一时便有些头疼,“这些年轻人,不知光阴的可贵,若是一日日耗在这别扭里头,多浪费日子啊。”
萧德妃听了勾勾唇角,觉得西太后这模样也实在可爱,便宽慰道,“太后娘娘担心什么?如果是想帮帮他们,便将他们拉到一处说话,兴许他们就是拉不下脸来。”
西太后听了点点头,觉得萧德妃说的十分有道理。
是以,接着几日,便分别给永嘉帝和秦柳瑟都派了人,去请他们过来吃茶,陪她老人家说话。
秦柳瑟身居后宫,闲来无事,自然一被传唤,便是知道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得不来。
但有的人就并非如此听话,没想到西太后端着长辈架子,永嘉帝却不给面子。
好似多忙活一样,一次也没来过,每回都是打发人过来回西太后,说永嘉帝国务正忙,改日再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弄得萧德妃来看西太后的时候,西太后又忍不住拍着桌子抱怨,“这个孽障,便是秋猎那段时日积攒的国务再多,也够他忙这么多天吗?哀家请了人,居然都不来。”
想到这儿,西太后便有种想拿着鸡毛掸子去打永嘉帝的冲动。
可到底儿大不由娘,现如今哪能对皇帝做这种事。
再说了,便是永嘉帝小时候,西太后也舍不得这样对他,那时是对他有愧,现如今倒是想,却做不得了。
萧德妃知道西太后发愁,便琢磨着为她排忧解难,想了想,道,“十月中旬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宴,到时候,便是皇上再避讳,也不能不来。”
西太后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老顽童一样咧嘴一笑,“可不是嘛,千秋宴就在大后日,到时候,难道还能凑不到一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