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月看向坐在最高处的皇帝,眼神中是止不住的冷意。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今日都是得离开的。
只要制造一些慌乱,说不定就能顺势离开,她刚想要有所动作,只见身旁的韩允默端起酒杯,实际上眼神却一直瞟向自己,似乎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此时不离开,那么何时可以离开?瑕月皱眉,心底一沉,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无论是萧翰沣,还是楚辙天,竟都没有出现,那么是否说明,他们也在按兵不动?
这气氛不太对,瑕月自然也不敢在此时做出头鸟,她还没有愚蠢到自己送上门,很快,狩猎无声无息地就开始了。
“今日谁若狩得最多,便是魁首,朕重重有赏!”
很快,所有人都各自换上了骑装,就连王皇后也不例外。王皇后朝着她招招手,她被召见站在王皇后身侧。
“好孩子,你怎么不去和那些丫头们去玩玩?”
“娘娘,长夕身子不适,有心无力。”
她的眼神充满欢喜,看向能骑上马的那些贵女们,直到她们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既然喜欢,为何不去试一试?”
“娘娘,长夕真的可以吗?”
受到鼓舞的她,刚想要尝试,却被旁边的哲妃破坏。
“皇后娘娘,长夕这丫头体弱,前些日子还因为臣妾这弟弟不小心落入水中,又大病了一场。长夕你啊,还是别了。南苑围场狩猎的日子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不是?”韩棠这明显话中有话,也不知道是为了王浓蕴好,还是针对王浓蕴?
瑕月轻轻点点头表示应和:“是啊娘娘,臣女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足够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用了。”
话语中饱含失望以及遗憾,她只需要装作很难过的样子便可,至于她能不能骑上马,恐怕无人在意。
“罢了,既然你身子不好,那就随意走走,就权当散散心了。南苑围场的风景也是一等一的好。”
瑕月缓缓行礼,被雪盏搀扶着谢恩:“谢娘娘。”
瑕月当着他们的面离开此处,她则是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坐了会,将自己这一身显眼的长裙换成了便于行走的骑装。
“雪盏,你可有与他们联系?”
“主,自从那日一别,再也不曾见面了。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之前都是不曾有过这般模样的?”
是啊,就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到了无声无息的状态。
若真是有,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那便是遇到不测,但这种可能太小,楚辙天是楚家的人,梁帝不会动手的,萧翰沣的身份就更非同一般了,与容妤都有着婚约的人,就更不一般了。
那么第二种可能,他们就已经在默默潜伏着了,为的就是协助自己。看来她当真不让这些人放心啊~她有那么不理智吗?在爱情与性命之中,她怎么也会选择后者吧?
“雪盏,你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你。”
瑕月将她的一部分计划和盘托出,雪盏听完之后双眼越睁越大:“主,真的要这样吗?”
“如此是最能保护你我的,雪盏,说句不好听的,若今日你我必须要取舍一个,你觉得那个人会是我吗?”
“主……”
是啊,自然不可能会是她,那么便是自己。
雪盏瞧见瑕月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撕下,当露出那张脸时,雪盏立刻便跪在地上,“参见……”
“不必,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礼仪。”
如今雪盏算是明白为什么萧翰沣要自己一定要保护她的原因了,没想到她竟是公主殿下,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雪盏咬咬牙,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跪在地上:“雪盏但凭主子吩咐,就算今日死的人是雪盏也无妨!若来日您重归故里,切勿忘记雪盏今日的忠心事主,请赐雪盏一具上好的棺材!”
“自然。”
“有了公主的这句话,雪盏死也能瞑目了。”
两人很快调换衣裳,瑕月此时易容成雪盏的模样,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眼中充满了坚毅,“一切小心,记住,保住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处的营帐。
“主子,瑕月已出动了。”
“那我们也动手。”
“主子,这会暴露您的。”
韩允默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抓起来,而后让它们掉在棋盘上,好好一局棋,就这么被搅混了。
“今晚暴露的人又何止我们一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陛下若是想要让我的身份暴露,大可以在众人面前公之于众。”
瑕月在赌,他也在赌,就连梁帝,不也是在赌?
不过今晚梁帝到底是因为瑕月的事情而忧心忡忡呢?还是因为自己弟弟和儿子的虎视眈眈呢?像梁帝这么多疑的人,其心思是极为难猜测的。
突然,南苑围场似乎着火了,并且侍卫们也不知所踪,似乎是进入了山林中,山林中竟也起了大雾,而瑕月正巧,也进入了这大雾中。
明明是正午,却大雾弥漫,瑕月神情恍惚,似乎是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往事一幕幕竟也出现在眼前。
当初也是这样一片大雾,忽然,她似乎感受到什么,身体往左一倾,一根银箭飞快地朝着她而来,由不得她思考,这些人是在追杀她,看来不仅仅是她,雪盏此刻也一定被人追杀,没有办法,瑕月只能顺着自己记忆中的道路,穿过重重迷雾。
但实际上,这些迷雾本就是梁帝亲自让人放的,其目的不得而知。
梁帝今日兴致很好,身边的宸妃随着他一同打猎,宸妃虽性子冷,但箭术可是一等一的好。
“报!陛下,营帐失火,所幸火势不大,皇后娘娘派人熄灭了。”
“回营,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放的火!”
梁帝原本的好兴致被这忽如其来的大火给搅乱了,宸妃也不恼怒,就跟在梁帝的身后,不喜不怒。
宸妃在离开之前,感觉有一股香气,回眸竟看见了一个人影从一旁闪过,不过很快,宸妃揉揉眼再看,兴许是她看错了。
实际上,宸妃没有看错,因为瑕月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后背被银箭射入,这些人恐怕会顺着她的血迹而来,她已服用了止血丸,可仍旧继续流着血,足以可见这背后的银箭并不是普通的箭。
是谁要她死?韩允默?梁帝?还是旁人!
瑕月双手握拳,忍痛将银箭扯断,背后的箭因为动作幅度大鲜血又已经渗出许多,将她的后背都给浸湿了,她能感觉到自己失血过多,头重脚轻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
她刚想要迈出一步,就整个人晕了过去,但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还在逃命,尽管再难撑下去,她也得为自己搏一搏。
这种孤注一掷,誓死一搏的感觉还真是熟悉啊,越是这种危机时刻,她越发地清醒。
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呼之欲出,她强撑着往前跑,可最终竟跑向一条死路!
就在此时,那些人就将瑕月团团围住,瑕月也整个人失血过多倒下了,她咬着唇,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放弃挣扎吧。”
是安作瞻的声音,瑕月记得这个声音。
“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要追杀我?”
“是无怨无仇,只可惜了,我是奉令行事,你必须死。”
“谁的令?”
她的声音已经小声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不过安作瞻会唇语,自然是听得懂的。
安作瞻提着剑向瑕月走去,嘴角轻扯,“这个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住手!”
不知何时,韩允默终于赶到。
“你来了?你是想要主动杀了她?”
“安作瞻,把剑放下!”
“呵,那你也要赢得过我再说!”
韩允默竟不知何时从轮椅上走了下来,腰间的软剑顺势而出,两人兵刃相见,同时瑕月也同样将所有银针刺入另外那些人的身体,她的动作极快,但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直到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瑕月眼中丝毫没有惧怕,瞥了一眼那两个纠缠的身影,看着这些朝自己而来之人,嘴中忽然念了句:“动手。”
就这两字,无数的身影飞快地将安作瞻等人包围起来,如今倒是不相上下了。
“我说过,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我是必然要离开的。今日若是不让我离开大梁,那我势必要血洗南苑围场了。”瑕月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琥珀色的双眸中已有嗜血的味道。
“瑕月!”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想说什么?韩允默,不就是你把人引过来的吧?你如今摆出这样一副模样给谁看呢?我后背的伤,难道不是拜你所赐?”瑕月记忆里见识过韩允默百步穿杨的模样,自然也就知道这后背上的箭定然出自韩允默之手。
“韩允默啊韩允默,亏我还信你,太可笑了。”身后钻心的疼无不在提示着瑕月,面前的男人就是一个满口谎言之人。
“放箭!”
不知是谁在暗中说了句,所有人表情各异。
瑕月如今因为后背上的伤口提不起一点力气,她不想躲开,也躲不开,就在此时,韩允默突然发了疯似地冲了过来,抱着瑕月,身中数箭。
“你疯了。”
早不来晚不来,如今倒是还为自己挡箭,是想和自己玩殉情的那一套吗?韩允默啊,你还真是蠢的够够的。
“你不该来的。”
“人,总是不甘心的。我试着你能爱上我,你试着你能放弃所有,可惜我们都输了?”瑕月心疼地摸着面前被射成刺猬的男人,他的样子着实滑稽,恨是真的,但同时,心疼也是真的。
韩允默将瑕月轻轻一推,面容带着笑,似乎是释然,也是宽恕:“活着,好好活着。”
而后他向后倒去,脚底一滑,跌落悬崖,青竹等人连忙上来制止,可丝毫不见踪影。
瑕月的头剧烈的疼痛,最终口吐鲜血,将头上的发钗摘了下来,飞快地朝着暗处之人而去,应声倒地。
“就凭你们这些杂碎,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眼见人看不见了,瑕月也一同随着韩允默跳了崖。
见此情况,瑕月的人瞬间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宫中的侍卫无论怎样也是追不上的。
韩允默瞧着瑕月也随着自己一同跳下来,终究是笑着闭上了眼,他终于解脱了,从那个牢笼中真正地解脱了,他想死,想这么安静地死去。
其实瑕月是知道韩允默心存死志,可他不能为自己而死。这个蠢货以为凭借这种死法就能够在自己心里留下深刻的回忆吗?做梦!简直做梦!
如此高的悬崖,摔下去人肯定都没了,不过只听扑通一声,两道身影浸入海底。
冰冷的湖水仿佛要将人吞噬,他们从悬崖上掉下来,受到巨大的冲击,两人早就已经昏迷过去。
瑕月身后是一片片血迹,冰潭中的寒气似乎一点一点朝着她过去,将她包裹着,若是有旁人经过,定然能瞧见寒潭中有点点红光。
瑕月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曾经的画面,她似乎没了动静,沉入寒潭之中。
“公主,我呸!你只不过是个死了父亲母亲的野丫头,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现在就好好地给我待在这里,做我的药人!你若是敢逃跑,你看我不打死你!”
痛,真的好痛。她的手臂被划过一道又一道,她被人放血,被人丢在蛇洞里……她受了多少的伤,吃了多少的苦?可最终,她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她被寻到之后,被换了皮,换了个身份重新来到大梁,为留兰国做事。
韩允默没有自由,她一样没有……
“瑕月,我希望你这一生都能够自由自在的,我已经实现不了了,所以我想你能够自由自在的,不要为了我的惬意,取缔了你的自由。”
是啊,她之前是容妤,失去了记忆之后是瑕月,失去记忆在墨轩居的那一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突然,瑕月双眼一睁,所有的记忆、内力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