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这时候才终于按灭了香烟,代表众人先拿起了筷子。
还很客气得解释了起来,“本来应该招呼你去村里的食堂吃饭的,再叫几个人陪你喝几杯。
但我看外面停了一辆自行车,是不是你骑来的?”
“对。”
陆鸣点头回答,“我平常都在厂里待着,很少出去。
最近,厂里有个技术需要改良一下,我看资料看得有些头疼,就骑自行车跑出来转转了。
这一路上,风景都还不错,正好换换心情,让头脑也放松一下,回去之后可以继续战斗。
要不然,我也不会一个人,骑自行车骑这么老远过来。”
“你们这些大学生,真的是了不起,比我们这代人强多了。”
村主任说完之后,另一个村里的干事也将筷子拿了起来。
“所以我们要让人家赶紧吃饭啊,好不容易大老远的来一趟,回去之后,告诉人家,我们不给饭吃那就丢脸了。”
一桌子的人全都笑了起来,陆鸣抬头,看到刘芸还是傻愣愣得站在那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禁提醒了一句,“你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刘芸回过神来,赶忙摆手,指了指厨房道,“我在后面吃就行了,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两条长辫子一甩,就掉头逃走了。
刘芸的娘长长得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个闺女,多叫人操心。早个一二十年,都应该是一两个孩子的娘了。
家里什么事情,都应该能安排得有板有眼。
她倒好,都21了,还连自己该待在哪里地方都不晓得。
以后真叫人欺负了,我也没有办法,谁叫她自己脑子笨,学不会灵活呢。”
刚刚才热络起来的堂屋,气氛立马又消沉了下去,陆鸣有些不开心,也不好表现,反正所有人手中都拿起了筷子,他干脆就埋头吃了起来。
在他面前,是刘芸之前说的两道菜,陆鸣各夹了两筷子尝了尝,味道真的很不错。
只是有些遗憾,不是刘芸做的,尝不出她的手艺来。
再朝另外几个盘子看去,有道用晒干的萝卜丝煮的咸鱼,辣辣得,很下饭的样子,也勾起了他的食欲。
立马夹了一筷子,尝了起来。
很可惜有点咸,但又不好意思扔到一边,只好硬着头发咽了下去,接着,就大口大口得吃起了饭来。
好在桌子上,还有一道肉丸汆的汤,一碗饭下肚后,他赶忙盛了小半碗,喝了起来。
刘芸这时又跑了进来,还拿来了一个不知哪一代留下的,漆迹斑驳的红色木质托盘来。
上面一个海碗,被她小心翼翼得端着,来到了陆鸣的面前。
抬眼望去,是自己想吃的米汤泡锅巴,又立马开心了起来。
刚想接,刘芸的娘先站了起来,朝海碗看了一眼后,又开始教训起了刘芸。
“哎呦,我的亲闺女耶,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端出来,招待人吗?你还像宝贝一样的端过来,人家回去,怎么跟厂里的同事们说?”
刘芸弯着腰,正要放下又愣住了,红着脸看向娘,小声解释道,
“他刚才跟我说,想吃的。”
“那你也要跟人家说,这玩意不值钱,上不得台面,不好意思端给他招待嘛。
你不知道,他是城里面来的啊,一碗锅巴汤,太让人瞧不起了。”
陆鸣无法,只好抬头帮刘芸说起话来,
“因为我上次来吃过一次,平时在单位里吃不到这样的锅巴,去同事去吃饭,都是煤球炉煮的饭,也煮不出这样的锅巴出来。
我觉得还挺香的,就跟她说我想吃了。”
刘芸的娘,听到这话,态度又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
离开自己的板凳,从八仙桌后面的长条桌上,抱了个饼干桶出来,用指甲抠开,塞进了陆鸣的怀里,
“你要是喜欢吃锅巴的话,自己拿,把这一桶全带回去都可以。是我们家自己做饭时留下的,也干净。
一会,我找张干净的报纸给你包好,走的时候拿上。”
这种农村妇女的热情,真让陆鸣有些招架不住,朝饼干桶看了一眼后,又笑了。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自己不做饭,也不知道带回去该怎么吃。还是将来有机会,再来这里的时候,再麻烦你们吧。”
可刘芸的娘,根本不给陆鸣拒绝的机会。
已经跑回房间把她所谓的干净报纸拿了出来,就在陆鸣的身边,将他还回来的锅巴,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认真仔细的包好,又用麻绳系好了,先摆到一边,再接着教他,
“你们单位随便找哪一家,都能要到点猪油吧?你就用开水泡一下,加一点猪油,再加一点盐,泡软了吃起来,比米汤泡的还要香。
你带回去,要是夜里饿了,找不到东西吃,还可以垫一垫肚子。”
刘芸也在旁边搭起了腔来,“对啊,你带回去吧,我娘都给你包好了。我待会帮你挂自行车上。”
陆鸣看着她,只觉头疼,又十分想笑。
她整个人,是质朴天真和傻气,浑然一体的结合在了一起。
说她不善言辞吧,又能当着很多人的面说上几句,但要说她知道如何招待别人,又谈不上。
整个人毫无条理,乱七八糟的样子,实在是叫人没法说。
陆鸣有些好奇,是不是每个村姑,都这个模样?
刘芸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笑容因何而起,自顾自得又来了一句,
“你是不是担心绳子不结实,路上颠掉了,怪不好看的。
没关系,我去帮你找个网兜来。”
陆鸣再也忍不住了,仰头哈哈大笑了出来。
那个瞬间,他也很想和刘芸的娘,还有村主任站到一边,为她的将来表示担心。
娘在一边,气得没法没法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时,还在叹气。
“这闺女,这么不会说话,真是丢死个人,以后也不知道,她怎么去跟婆婆见面。
人家见到会说我,没把闺女教明白的。
可村里人,那个不晓得,我是天天讲,月月讲,她到今天都学不会,我能怎么办?”
她是真的觉得没面子,话完后,把碗推到一边,又朝自己的男人瞪了过去。
“全都是你养出来的,跟你一模一样。人家是建设的同事,你回来到现在,就知道坐上桌子吃饭,话都没跟人家说一句。
你这样,以后还怎么给自己的闺女撑腰?
是不是要叫人家讲,大芸儿的娘家人,帮不上她的忙,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