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这白色的的确良衣服,弄脏了不好洗,弄烂了也不好补。
柴火好容易把衣服给弄烂的。
你在院子里坐着休息一会吧,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陆鸣还想再坚持一下时,刘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农具落在泥地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
人还没进屋,埋怨声就先到了。
“还没有嫁人,到镇上过享福的日子呢,就开始学会偷懒了。
你看看日头,都几点了,你那烟囱还没有开始冒烟。
是不是……”
刘芸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在进来院子门的那一刻,看到当中站的男人时,愣住了。
话吞了回去,脑海中拼命回忆,来人该如何称呼。
陆鸣是早已做好了准备,这时候赶紧上前,先自我介绍了起来,又说起了来意。
“大娘,您好,我跟宋建设大哥同一个单位的。
去年秋天,跟老宋一起来过您家里,叫陆鸣,你喊我小陆就行了。
前些天,单位比较忙,我忙了好多天,才抽出点空跑出来转转。
经过县城的时候,想到这里,就骑自行车过来了。
打扰你们,请多担待。”
这样有礼貌的话,刘芸娘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也没有听过几次。
一时间,都有些反主为客,站在院门旁,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了。
刘芸淘好了米走出来,还顺便打了半脸盆的洗脸水,连着毛巾一起递给了娘。
解释了起来,“这个大哥他刚到,我给他泡了茶,还把花生和瓜子拿出来了。
他不吃,想吃米汤泡锅巴,我一会再煮个咸肉锅子,和笋一起煮,拿几个鸡蛋,和槐花一起蒸,你看行吗?
还需不需要在加一些?”
娘终于回过了神来,也想起了他上次来时,村里和乡里人对他的重视。
这时候,她整个人紧张了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后,才想出了主意。
“你先把柴火放下,去村里一趟,把村主任叫来。
建设厂里的人,咱娘俩怎么会招待。
你再去喊一个人,去地里帮忙把你爹叫回来。”
娘一边说,一边把闺女身上的围裙扯下,系在自己的身上,又将刘芸手中的锅铲也给夺了下来。
陆鸣一听此话,赶紧拦着,抗拒得直摇头,
“不需要了,我只是随便来转转而已,要是你们叫这么多人来,我就不想留下来了。”
刘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娘既然已经说了,她们娘俩招待不好,自己就只好继续劝。
“没关系的,村里的人你上次也看过,有他们跟你聊天,一会饭都能多吃一些。”
陆鸣还是摇头,“上一次,是因为有你宋大哥嘛,而且厂里来了好多人,大家就当联谊了。
我自己今天来,真的只是随便转转。
在你们这里吃顿饭,已经很打扰了,我不想弄得自己这么特殊。
而且……”
他朝刘芸身边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和你们村子里的人说什么。
要是叫我喝酒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所以求求你,别喊那么多人来行吗,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娘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刘芸吃惊得看着他,很难明白,也很理解的样子。
村子里,不出门的男人,都有许多话。
眼前的这一个,差一点就到国外去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得问道,“你不想吹一吹嘛?”
陆鸣笑了,连忙摆手,“我不想,我刚才只是跟你解释而已。我的那些事情,一点也不重要,不想告诉别人。”
“可娘担心我们两个女人在家,不知道跟你说什么,要是村里人知道了,有厂里的人来,却没有叫他们来帮忙招呼,会以为我们瞧不起他的。”
陆鸣的笑容更加为难了。
他知道,村子里的这些人情世故是最麻烦的。
动一动就有话被人家说。
更何况,刘芸应该也是这附近几个村子中,第一个最有可能嫁到厂里的姑娘。
保不齐会有很多人羡慕的同时,还很嫉妒她。
看着刘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陆鸣一时间心软了下来,不想再为难她。
小声教她道,“你去村里,就别说请他们来的话,就说你娘教你来知会他们一声。
要是他们自己感兴趣想来,会来的,
要是有事情,或者不想来,正好也有台阶下,不会让别人为难,你看怎么样?”
刘芸看着他,笑了出来,只听这段话,就知道这男人做事极妥帖。
既不高高在上,也不会用教育人的口吻,指派女人去做事情。
她点点头,跑出院门的时候,心中还在想,难怪他可以找一个敢去国外的女朋友。
不知道将来,那个姑娘回来了,两个人会不会结婚。
要是结婚的话,刘芸真想去喝一场这样的喜酒。
她一边跑一边想,那样的姑娘长什么样,头发有多长,个子有多高,到国外的时候,身上带哪些行李。
结婚的时候,会穿什么样的衣服。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一个也想不出来,心中懊恼,不晓得自己将来有没有机会知道。
要是刚才,有胆量问一问就好了。
刘芸出去后,陆鸣站在院子里,听到厨房里的声响时,这才尴尬了起来。
他没有独自一人,跟农村妇女打交道的经验。
唯独好的一点,就是这里人说话的口音,跟厂里许多工人说话的口音一样,许多俚语的意思也是一致的。
他听了几年,早就已经听懂习惯了,偶尔还能讲上几句,对答的时候,在口音上没有障碍。
但陆鸣也知道,村子里的妇女,有很多都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精明。
他不想自己的来意被刘芸的娘看破了,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烟来。
刚想擦火柴点上,刘芸娘立马就发现了,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吸烟是吗?哎呦,我大意了,刚才应该问一下的。
他爹平常也抽,我去拿一包烟来。
你是来客,该抽我们家的才对。”
陆鸣明知躲不过,还是赶紧上去拒绝了,他想起上一次来是,这里的人抽的都是平头的佛子岭和大前门。
他抽不惯,把自己的烟给对方看了一眼。
“我抽这种带过滤嘴的。”
“那我拿钱,叫大芸儿去买一包,供销社有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