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轻声应诺后就拿起了那奏折,只是看了一眼手就发着抖,抬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低头躬身着的北静王,轻咳三下才压下心中的惶恐,用还颤抖的声音大声念道:
“北静郡王容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
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
昔之务为容悦,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绝、主上不闻者,无足言矣。过为计者则又曰:“君子危明主,忧治世。”夫世则治矣,以不治忧之;主则明矣,以不明危之:无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趋舍矣乎!非通论也。
臣受国厚恩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
汉贾谊陈政事于文帝曰:“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谀。”
夫文帝,汉贤君也,贾谊非苛责备也。
文帝性颇仁柔,慈恕恭俭,虽有爱民之美,优游退逊、尚多怠废之政。
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当之,愚也。
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政之安且治颂之,谀也。
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
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之厉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志平僭乱,宋仁宗之仁恕,举一节可取者,陛下优为之。
即位初年,铲除积弊,焕然于天下更始。举其大概:箴敬一以养心,定冠履以定分,除圣贤土木之象。
天下忻忻,以大有作为仰之。
识者谓辅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非虚语也,高汉文帝远甚。
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吕祖谦称其能尽人之才力,诚是也。
一时天下虽未可尽以治安予之,然贯朽粟陈,民物康阜,三代后称贤君焉。
今我大雍举兵数十万破除女真蒙古诸贼,使北地得以安宁,是为英雄也!
天下子民皆欢庆不已,那些被迫离开北地的民众更是感恩戴德,纷纷表示要举族返回北地,为陛下镇守北地,重现北地昔日繁华盛景!
然而陛下受贼臣蛊惑,不仅拒绝归还北地民众自古传承下来的土地田产,反而大行拍卖之举,将原本属于北地民众的土地田产肆意分配给那些非原主之人。
陛下误举,诸臣误顺,无一人为陛下正言焉。
都俞吁咈之风,陈善闭邪之义,邈无闻矣;谀之甚也。
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以从陛下;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顾其家者。
内外臣工有官守、有言责,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
朝臣衮衮诸公,三番五次进言陛下,请陛下下令政事堂诸贼臣收回政令,将原本属于北地众民之田地房产发还,并做出一定的补赔。
则臣以为北地可安,繁华再现亦不远矣!
否则北地众民聚众抗议,则刚刚夺回的北地必将再现烽火,再无宁日,我大雍之祸不远矣!
《记》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
今日之谓也。君道不正,臣请再为陛下开之。
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安宁。自古圣贤止说修身立命,止说顺受其正。”
陛下又将谓悬刑赏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玄修无害矣乎?
夫人幼而学,既无致君泽民异事之学,壮而行,亦无致君泽民殊用之心。
《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志,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言顺者之未必为道也。
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
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一篇奏折读完,朝臣们脸色各异,终于知道年前因为收复北地,却一直不将那原属于北地豪强的田产土地发还给那些人。
甚至是在元日宣布将田地重新划分的事,竟然由北静王第一个提出反对之声。
而且用的措词竟然如此的激烈,甚至是威胁之意,更让朝臣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
加之过年这段时间,京都隐隐出现的各个大家族暗地里囤粮囤物资的事。
更让那些不知真相,没收到风声的所有朝臣心中的警惕更加多了几分
奏折念完,老太监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将奏折打湿了一角,背后的衬衣更是被冷汗全部浸湿了。
却顾不得探试,连忙将奏折让小太监送给政事堂的诸位外臣查验。
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皆屏气凝神,等待着政事堂的首辅大人发言。
只见那位首辅大人不紧不慢地将奏疏看完,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能够穿透人心。
接着,他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说道:“陛下,臣坚决反对北静王所奏之事。
恳请陛下恩准,让臣向北静王详细述说一下那些北地豪强们占据的田产财物以及他们这些年来的种种劣迹。”
皇帝微微颔首,表示准许。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朝堂上的众人,然后注视着首辅大人,似乎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