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在一旁附和:“是的,我也觉得应是如此,宝二哥到底还是年轻,没必要逼得那么紧。这样于他非常不利,万一哪天真把他逼急了,出了点什么意外,可真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其实眼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贾宝玉不喜读书这件事,正合邢夫人的心意。
贾宝玉的顽劣,一如既往地不成器,这一点让她喜不自胜,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样也好。
不,应该说,这样最好。
于她们任何人都好。
二房已经出了一个绝世天才贾环。
如果再让宝玉读书,哪怕将来只是中秀才或是举人,对他们大房而言都是极其不利的事。
甚至将来荣国府的爵位,都有可能会落在二房那头。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因此,贾宝玉越是不爱读书,越是恨铁不成钢,邢夫人心底就越高兴。
尤氏微眯着眼眸,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附和道:“我也认同大夫人的话,既然宝二哥对读书之事不甚热衷,此事自当不可操之过急,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办法。否则,万一将宝二哥逼入了绝境,恐会生出诸多难以预料的枝节,绝非我们所愿意发生的事。”
这话表面上看似为贾宝玉开脱,实则暗含玄机,唯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贾宝玉自幼享尽荣华富贵,这份殊荣难免让一些人心中暗自不平。
尤氏便是其中之一,心中对于这种云泥之别的差距,难免生出些微妙的抵触情绪。
王夫人听闻此言,耳畔中敏锐地捕捉到她们语气中隐藏的窃喜与幸灾乐祸。
霎时间,心中泛起了一阵冷笑,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与阴鸷。
目光深邃地扫视了邢夫人与尤氏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哼笑,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纵然你们说的都对,说得头头是道,但我这个做母亲的,又岂能不为自己的儿子多考虑几分?”
话音刚落,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忽地抬手轻轻拍了拍额头,随即嘴角勾勒出一抹怀有深意的弧度,似笑非笑地说道:“老太太,环哥儿也是我的儿子,如今他高中会元,我这个母亲自然不能无动于衷,总得有所表示,方能彰显我这为母的周到与体贴。”
王夫人心中明镜般透亮,对她们心中的小算盘洞若观火,却并未直言揭露,而是机智地转移了话题的锋芒。
至于为何提及贾环,当然是给她们一番微妙的提醒。
即便宝玉目前看起来不成器,但你们也不要忘了,贾环在名义上同样是她的儿子。
这份关系如同铁律,坚不可摧,无人能够撼动。
王夫人说得确实没错,名义上贾环就是她的儿子。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此言一出,邢夫人与尤氏的面色瞬间变得微妙,嘴角不自主地微微抽动。
就好像一阵寒风,突兀地穿透她们的心扉,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王夫人这番话,其锐利程度远超任何直接的针锋相对,直戳两人的心窝,令她们难以招架。
邢夫人脸上的喜色,好似晨雾遮掩住了初升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阴云密布。
眨眼的功夫,她便是一副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的模样。
王夫人心中虽然如翻江倒海般愤懑不平,但碍于场合与身份,只能强自隐忍,不敢有丝毫表露。
沉默片刻,她眼珠突然一转,瞬间换上了一副表情,强颜欢笑中夹杂着几分恭维与奉承:“二夫人所言极是,宝二哥虽对诗书不甚感兴趣,但有环哥儿珠玉在前,二夫人自然无论走到哪里都光彩照人。正因此,我认为对于宝二哥的学业,或许不宜过分逼迫,以免适得其反,伤了母子情分。”
既然你以贾环为傲,那我便以贾宝玉与贾环作比,看你如何应对。
贾环再厉害又怎样,终究不是王夫人的亲生儿子。
而且她也知晓,王夫人和贾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融洽。
只要将贾环与贾宝玉作对比,肯定让王夫人膈应不已。
“好了~”贾母终是开了口,打断了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对话。
以贾母的智慧和阅历,已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与火药气息。她作为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辈,深知自己已无多少时日,自然不希望在这个家中看到任何不和谐的场面。
“今次环哥儿中了会元,从今往后咱们这府里,也是终于有了能够拿得出手的榜样。”贾母笑眯眯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欣慰与自豪,“将来你们外出与人谈话,也不至于再受人奚落。”
说完这话,她将平静地目光投向王夫人,继续说道:“至于你刚刚说的话,暂且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环哥儿虽然已经中了会元,但还有最后一关殿试未曾通过,而且殿试才是重中之重。待他成功通过殿试之后,你想如何庆贺,如何表示都随你心意,如此方显得更加得体和重视。”
王夫人和贾环关系不合,她自然知晓这一点,但她无力改变。
现今听闻王夫人想要有所表示,这让她十分高兴,对此也是非常的支持。
这样一来,也许能够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
“母亲说得对,倒是我考虑不周了。”王夫人恭敬地颔首应允,随即又故意拔高了语调,语气中别有一番深意,“也不知环哥儿此刻是否已经回来,先前未曾有机会好好向他道贺,这会儿去也还合适...”
邢夫人听着这些话,心底愈发不是滋味。
总觉得王夫人一口一个‘环哥儿’,叫得甚是亲热,似乎有意为之,存心气她才这样叫。
偏偏她还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予以反驳,只能是暗自神伤。
正所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谁叫人家王夫人,是贾环名正言顺的嫡母呢!
而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只能默默承受这份无奈与苦涩。
“好了,甭管环哥儿回没回来,你们这些时日都尽量少去打扰他。”贾母语重心长地吩咐道,言辞间透露出对贾环的深切关怀与期望,“接下来,环哥儿需要专心致志地准备殿试,可不能因为你们的琐碎杂事,搅扰了他应付殿试的心境,进而影响到他在殿试上的表现。”
“是,母亲,我知道其中利害。”王夫人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闪烁着难以遮掩的得意之色。
实际上,这得意并非源自内心的真正喜悦,而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旨在刺激一旁的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