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隐约有光渗出,还有一些窸窣的东西声。
她收了拿钥匙开门的动作,指示颜安知不要说话,带着小姑娘重新下楼回到车子上。
然后掏出手机,摁下110,“喂,您好。我家进贼了……”
颜安知看着她这一番操作惊讶的目瞪口呆,小嘴巴张的大大的。
等朱若沅打完电话,她凑过去问:“奶奶,家里有人……是爷爷吗?”
“不知道啊……”朱若沅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万一是贼呢?你爷爷就算敢回来,也不敢大半夜等着我们回去吓唬我们吧?”
带着小孙女找了家酒店住进去,朱若沅洗漱完后收到了颜民全的短信。
“妈。你咋又把爸弄进去了?”
看着短信,朱若沅就能感受到儿子的无奈和唏嘘,但是她不在意,直到将头发吹干才不紧不慢的回了个消息过去。
“那个贼原来真的是他啊,谁叫你不看好他的?私闯民宅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那边反应很快,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一开口就是疲惫心累之感:“妈,怎么叫私闯民宅呢?爸那不是想上门跟您求和吗?所以才等您等到大半夜的,您怎么门都不开就直接报警了呢?”
“颜民全,离婚协议书你还没拿给他签字是吗?”
朱若沅烦躁的啧了两声,“你这么执拗干什么?我从你两岁的时候就说过迟早有一天会离婚的,那时候没离成确实是为了你有个暂时美满幸福的家庭,但你现在已经三十岁了,快奔四的人了,你还想让我为了你忍受这段婚姻吗?!”
“你爸默不作声回来说要求和,你凭什么替我原谅他?”
“感情这些年抚养你长大给予你物质支持的都是你爸是吧?”
朱若沅之前觉得颜民全就算是对颜安知不负责任也是有原因的,但现在看着他这般不通情理的样子,不由得反讽道:“儿子,你不能总是为自己考虑吧?”
“自己接受不了霖霖去世的事实,就迁怒囡囡;自己不想有个破碎的家庭,就不支持我离婚……怎么,你养你爸很困难吗?”
那边震惊于母亲竟然会将事情讲的这般直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明天把离婚协议书送过来,否则你也不想你爸这么老了还要吃官司吧?”
那边落下最后一句,颜民全手里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怔怔的看着手机里被挂断后恢复的页面,整个人有些恍惚。
伸手将朱若沅之前留在这的离婚协议书又看了一遍,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看这协议书上的条条框框,他当然发现母亲早有离婚的打算了。
上头不仅有当年孕期时母亲被殴打家暴的证据,还有颜安知此次受伤的图片。
加上这些年母亲购入的房产车子之类的不动产几乎都是她工作室名下的财产,若是父母离婚,父亲必然分不到什么财产,基本等同于净身出户。
而父亲这些年的生活习惯越发奢靡,对居住条件这些是越发挑剔了。
颜民全不知道把父亲接过去跟自己住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为人子女,他总不可能将父亲一个人丢在酒店里头不管。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颜新武听到朱若沅执意要离婚的消息,整个人又是彻底炸了。
他此时还在看守所里头,隔着铁栏杆跟颜民全叫板。
“不离!我坚决不离!当年娶你妈花了我多少彩礼,这些年我对她尽心尽力,凭什么现在发达了,她说要离就离了?!”
颜新武这段时间进了两次局子,虽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但是让他这个快要退休的老职工觉着丢了脸,他气的不行。
此时哪里肯答应跟朱若沅离婚啊,恨不得将朱若沅锁在家里,断绝她与外界的联系,好好教训她和那个小包袱才是。
“妈那边的态度很坚决了,要是您不答应离婚,她就不签谅解书。到时候您私闯民宅的这事就会捅到您单位里去。您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为了这事失去工作不值当。”
颜民全好声好气的跟颜新武解释,各种方面都给他找台阶下。
“离了婚您也不用在照顾我妈了,搬到我那里去,我跟您请一保姆,咱们舒舒服服过日子不好吗?何苦还要继续跟我妈纠缠呢?”颜民全劝他“不管离不离婚,您都是我爸,我会管着您啊,您跟妈硬耗下去又能怎么样呢?您签了这个字又不会损失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会损失什么?你不知道,老子损失大了!”颜新武抓着铁栏杆,气愤地晃了好几下,“我记得你妈那有一张几十万的卡,凭什么不能算作婚后共同财产?凭什么房子车子和存款都没有我的份?!”
“你妈那是欺诈!她想把我的财产变成她的钱!民全,这婚我怎么能离啊?”
说到后头,颜新武几乎是涕泪纵横,一脸委屈受伤的样子。
颜民全的心里头跟被锤子砸了一下似的,看着父亲的神情,他最终还是没有将离婚协议书交出去。
将人重新保释出来,颜民全将颜新武送回酒店,嘱咐最近不要去找母亲,便匆匆离开去处理工作了。
担心颜新武继续去老房子附近晃悠,朱若沅直接带着颜安知上门将基础的生活用品和衣物拿走,在酒店住了几天。
这几天她亲自送小姑娘上学,并紧盯着学区房那边的装修,争取早日拎包入住。
“知知,我们走吧。”
鹿米一下课就跑到颜安知的班级门口,敲了敲她班上的门,然后在一旁等着她。
“倒是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一旁的鹿鸣边收拾东西,边看向门口的妹妹。
颜安知见他有点牢骚,便开口替鹿米解释了几句:“小米是着急去上课,上次我收拾东西的速度慢了些,我们差点迟到了。”
鹿鸣看她一眼,“哦,你们赶紧上课去吧。”
“哥哥拜拜。”颜安知离开,不忘记回头跟他说再见。
鹿鸣看着和自己妹妹并排走出去的颜安知,稚嫩的小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知知,你以后搬家了,我们见面的时间就会少了。”鹿米巴着脸,心情有点不美丽。“那我就不能像平时一样想找你玩就找你玩了。”
颜安知没想到大大咧咧的鹿米竟然会想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颜安知本身就是内敛敏感的性子,虽然平时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大方得体的样子,但是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热络的事和人。
鹿鸣鹿米可以说是她出生以来除了颜奶奶,最为亲近的人了,也是难得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若是搬家离开了,想必颜安知以后更是独来独往了。
颜安知心中当然也舍不得,但是朱若沅提出搬家本身就是为了她以后的前途和生活考虑。
她又怎么能因为一点点小问题而去抱怨呢?
那朱若沅得有多伤心啊……
所以,颜安知只能安慰小伙伴,“没事的小米,只是周末放学了不方便而已,在学校我们还是一样的相处啊!”
“但是我和哥哥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了。”
“哥哥对你最好了,比我还好。”
鹿米撅着小嘴巴,不经意说出的话却在颜安知心里扎了根。
……
安乐公主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在细微之处中,总是能有一种完全不相同的感觉。
她和侍女们去放风筝,线拉的高高的,蝴蝶样式的风筝随风飘荡,她却看见风筝线被轻易折断,风筝不受控制的掉落在深墙大院之中。
她想开口让侍女们去找,却看见化着精致妆容的侍女面前浮现的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
或讥讽、或麻木、或嘲笑、或冰冷……一举一动都像是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真相。
安乐公主惶恐,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了手里头还放的好好的风筝线,提着裙摆就去找自己最亲爱的父皇。
她满脸惊愕,脸颊上绯红,慌慌张张的样子让后头的侍女们都来不及反应。
小公主跑到宫中长廊,本来朴素的廊桥上却张灯结彩,挂上了红喜灯笼,囍字被禁锢在方方正正的灯笼中央,宛如跨不过的高墙。
她摇摇头,那红色的囍字在脑袋中忽闪忽闪,亦幻亦真时像是无形的锁链缠住了她的四肢。
小公主头晕目眩,扶着柱子缓缓蹲下,精致美丽的小脸上挣扎出几分痛苦。
这时,后头的侍女们终于跟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就想要扶起皇宫大院内最为娇贵的主子。
小公主迷迷糊糊间,却只觉得身上的衣裙被一双双并不算温柔的手撕扯着,连带着身体也变得疼痛难忍。
用力睁开眼,年轻侍女的面容却又一张张变成了中年之妇,一个个稳坐高堂却尖酸刻薄的审视着她。
她们射出的目光、喘出的气息、口吐的人言像是一柄一柄锋利的刀剑,一刀一刀飞到她身上,让她遭受凌迟之刑。
她用手去推,却发现自己华贵衣裙下方伸出来的手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推不动高墙,惹不得尘埃。
听天由命般,小公主频频看向皇帝寝宫的方向,却睁不开眼,只有一重厚重的声音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安乐,你该替父皇分忧才是。”
就这么一句话,小公主霎时间就像被卸了手脚一般,宛如牵线木偶,全凭躯干支配。
恍然,梦惊。
小公主握着自己的蚕丝被,在丝绸锦缎的大床上惊醒。
平复了许久的心情,小公主才终于开口传唤婢女进来更衣。
更新衣,换旧妆。
颜安知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倚在门框上看朝阳初升……
自此,幼年时期的安乐公主成功杀青。
温导给了颜安知一个大大的杀青红包;林锦和唐姻姻分别给了她杀青礼物,一个是记录可用的数码相机,一个是【大梦惊心】时期颜安知各个角度的路透和剧照,满满一册,旁边还写了注解;兰婷和饰演男主的顾晋臣一个送了新衣服,一个送了杀青蛋糕。
还有剧组的其他人员,都一一给这个懂礼貌又讨喜的小姑娘准备了大大小小的惊喜。
给了颜安知一个完美的演戏生涯开端。
她一一谢过各位前辈,然后重回学校学习学业。
只是为了更加饰演好小公主而参加的舞蹈培训班并没有退。
朱若沅看她喜欢,甚至还给她多报了几个艺术类的培训班。
小颜安知没有意见,小学初中这几年除了兰婷偶尔邀请她去饰演合适的新角色,她几乎没有接过其他任何人的角色。
就算是温导力荐她去参加小童星选拔,她也没有去。
【大梦惊心】于次年暑假档正式上映,颜安知饰演的安乐公主一出场瞬间俘获了众多男女老少的爱意。
她天真烂漫的举动惹得不少观众欣赏喜爱,一张容华若桃李的小脸深深印在了当时人们的心里。
只是当年通信网络并不是很发达,追星也并不像现在方便,有些明星甚至没有详细的资料和照片。
所以就算颜安知的表现当时被众多人表扬称赞,也没有人挖出她的全部资料来。
她安安稳稳的读书,偶尔演演小配角,乖乖巧巧听朱若沅的话,勤奋专注的提升自己各项能力……
只是,在少女日渐长大,心思更加玲珑的时候,对一个人的在意就越发明显起来。
春去秋来,颜安知早已从六七岁的小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她正坐在鹿米的旁边,教她一道数学题目。
初三的数学其实并不是很难,只是鹿米请了几天假去参加舞蹈比赛,本就薄弱的数学底子更是没法看。
只好来抱自家亲亲好知知的大腿。
好容易讲完,班上的人零零散散的都散了回去,颜安知抬头就看到了在门口拿着两瓶牛奶静静等待的少年。
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小时候还有些肉肉的脸蛋已经消失,换来的是棱角分明的脸蛋,但眉宇之间温柔绅士的气质倒是一点没变。
就算她和鹿米在里头讲题耽搁时间,他也不会出声催促。
“阿鸣哥!”
颜安知和他对视,眉眼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