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北宁家主说起能助南兴度过此劫之人时,我心中其实早有猜测。”
宣郢屏退众人,只留下宣瑕,这也算是对他未来手握南兴权柄的考验。
“家主向来喜欢小题大做,草民只是尽到南兴子民的责任罢了。”
其实,按照北宁臣的计划,无论是寻找天枢叛徒一事,还是宣氏皇族与百姓需要的交代,还需拖上许多年,才会有转机。
可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突然介入,扰动因果。北宁臣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慕容国师能够帮忙解答。
“陛下想要的真相,草民这便说与您听。”
当初,天枢的前掌门在天命的指引下进入宗门禁地,在锦囊中所写的未来预示中,窥见宣氏皇族的灭顶之灾,以及南疆会在得到龙脉后,为圣教所图之事,将所有南兴百姓作为祭品。
前掌门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可他还是无法选择袖手旁观,为找到天道的漏洞拼尽全力,想以他一个人的性命,换取皇族与百姓逆天改命的机会……
或许这也是祂的意思,不然为什么要指引前掌门找到宗门禁地。
“我师父……费行一当时也在场,前掌门震惊之余并未注意到。”
前掌门也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从乞丐窝中救回的弟子,每天都在窥探他的一举一动,想要取代他的地位。
当他发现费行一也看到天命预示后,也算了一卦,发现他会成为未来的变数。本来狠下心来想除去他的性命,却没料到他竟大难不死,只是失去关于天命预示的记忆。
前掌门便明白,有些事情的结局从你知道的那刻起便已注定好结局。
“所以,他最后没有将天命预示的劫难告诉我父皇。”
那时候,听说天枢的前掌门突发恶疾离世,父皇还下令宫中人为其设立灵堂祭拜。没想到,他竟是因为愧疚才……
“前掌门去世后,留下推荐费行一为天枢新任掌门的手书,虽然门内众多元老心存疑惑,可天命本就难以琢磨,他们也就默认费行一的掌门之位。”
但还有一人,那便是前掌门的亲传弟子峒崆,他不愿相信自己最后会输给一个野小子,就算继任掌门后,费行一确实展现他的天赋与能力,将宗门上下打理的很好。
后来,他便想起前掌门无意提到的宗门禁地之事,想从中学到更厉害的占卜之术,便多方搜集消息。
有位神秘人出现,交给他可以扰乱心神的药,他便将其下入费行一的安神香中,想趁他心绪不稳,问出禁地的位置。
谁想到,阴错阳差中竟让他想起遗忘的记忆,最后还借机除去峒崆。
“北宁臣,你觉得你师父真的不记得了吗?”宣郢将糕点拿给宣瑕,又给自己添了杯茶,眼神中充满讥讽。
“事成定局,我不会去想那些已然无用的答案。”
从费行一接受南疆的招揽,出卖四大家族的时候,他便再也回不了头。
“南兴龙脉的位置,是费行一利用天枢镇派之宝算出大概的位置,再由南疆人多年探查找到的。”
北宁臣将颤抖的手掩在袖中,扶着椅子自己坐下,其实,时过境迁,他能知道更多事情的原委,也是因为他也暗中利用镇派之宝起卦了,只是没想到,反噬来得这样快。
“至于,当年幽都皇宫那场无声的屠杀,费行一究竟与谁联手,想必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北宁臣,你……”
“草民无碍,南疆余孽的下落,明日草民会告知陛下。”
“此外,蛊毒缺少的最后一味药引,也请陛下代为告诉苏木姑娘。”
北宁臣拿出手帕抹去嘴角血迹,没给宣郢说话的机会,便自行离开。事情都赶到一起解决,这频繁窥探天机的惩罚,怕是又要许久才能结束。
那位前辈,定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不会受到规则的约束,恐怕也就忽视了这一点。
只是……囡囡,希望不会错过你的及笄之礼。
“父皇,最后还是剩下我们二人,儿臣还用说吗?”
那日宣瑕撞破父皇如何诱骗少女,虽然有些凌乱,也没忘正事。
父皇发现那些被蛊毒控制吸食人血的人后,让苏木……姑娘研制解药的消息,刚被宫中细作传出。所以,他派出的暗卫顺着蛛丝马迹,终于找到那人。
是……荣贵妃,宣郢的亲生母亲,她并未在当年那场屠杀中去世,而是一直伪装成管事嬷嬷,跟在后宫唯一的嫔妃燕妃身边。
若不是燕妃这些天发现,答应爱护自己一生的情郎蔺尘的背叛,还在宣郢这里屡次受挫,也不会拿身边的人撒气。
就连燕妃面前的红人,荣贵妃……芳嬷嬷也挨了板子,她偷偷向方燕食物中下药的事才被暗卫发现。细察之下,终于发现她与南疆人的往来信函,还有南疆人特有的……同命蛊。
宣郢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十分荒唐,他母妃,只不过是父皇微服私访时宠幸的一位农女,进宫后因为身份低微不争不抢,皇后才对她宽容几分。
她……怎么会是细作,他明明看到过她对父皇的爱慕与崇拜,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瑕儿,父皇现在很乱,你先把她……控制起来,有些事,我必须亲自问清楚。”
见宣郢魂不守舍的样子,宣瑕将他的亲生父亲玉璟川可能没有死的消息隐瞒下来,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宣瑕知道宣郢的苦心,可近来不知为何,总想顶撞他几句,肯定是发现他诱拐小娘子后,生出的鄙视之心搞的鬼。
咳咳……臭小子,这么扯的理由他自己也好意思说出口。手中掌握皇室最精锐的暗卫,想必自己的身世早就探查清楚,既然二人的父子关系是假的,相处起来当然不必如以前那样守规矩。
“儿臣想起今日太傅布置的功课还未完成,先行一步,父皇保重。”宣瑕往御书房的房梁上隐晦的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喂,宣郢,他们是不是发现我了。”苏木飞身而下,这比小九先生的话本子里写得还要精彩。
再说,也不是她好奇才非要偷听的,她就是昨天不小心睡着了,刚醒来,就看到几人神情严肃,便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
“好了,苏苏,北宁臣既然没有拆穿你,想必不会影响大局,你也不用非在我面前解释得这么清楚。”
宣郢听到北宁臣让他转交药引给苏木时,便知道他未尽之言是不想让苏木掺和进来。
“是这样吗,总觉得,你对我还有所隐瞒。”突然想起易容术的事情,苏木忍不住再次打量宣郢,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苏苏……”真是个乡野丫头,刚才怎么说也是知道一国秘辛,就这么没心没肺的走了。
“我又回来了,你乖乖打坐,不许乱吃孙公公的药,反正坏人都被你控制住了,也不用继续伪装。”
摸着自己被亲的嘴角,宣郢笑得十分……像个坠入爱河的傻小子,可惜京墨启程去陵川城帮白钰茗去了,不然肯定会抓住机会好好嘲讽一番。
……… ………
“母妃,儿臣真的没想到,竟然是你。”
宣郢来到暗室,看到的是褪去伪装的荣芳,她一身未出阁女子的打扮,这么多年过去,容颜没有任何的变化。
“郢儿,这些年我虽然在宫中,可为了不被发现,竟没有好好看过你一眼,说来也挺可笑的。”
荣芳将同命蛊拿出摆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什么理由,就算那个人不是我,只会做的更狠。”
荣芳是南疆圣教早就布下的暗桩,本来是准备送进四大家族窃取龙脉的消息,谁知道就在她即将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遇见了微服私访的南兴先皇。
圣教长老便为她安排更好的去处。在长老们的布局下,先皇被人追杀中不慎中了媚药,身边的暗卫为了牵制敌人皆不在他身边,他神志不清中闯入一山洞,碰到了正在那里避雨的荣芳。
女人衣衫被雨水打湿,只着里衣烤火,没想到会突然闯入陌生男子,慌乱中,衣襟散开露出无边春色,身中媚药的先皇受到刺激,便……不管不顾强行拉着女人解毒。
第二天醒来,先皇只看见自己的衣服上女子留下的落红,还有山洞中凌乱的气息。心中愧疚,便命令赶到的暗卫定要查到那女人的下落,就算此事非他本意,也辜负对发妻的承诺,可他必须对那女子负责。
先皇找到那女人已经是一个月之后。原来,她冒雨出门只是为替阿爹寻找吊命的山参,好不容易找到,只等雨停便能赶回去,却被先皇……荣芳那时全身酸痛,拼命赶回家只听到阿爹去世阿娘伤心过度也随着去了的消息,便晕倒了。
醒来,便看到叔伯一家已经安排好爹娘后事,霸占了她们家的房子,还想将他强行许配给表兄,才知道,爹娘的去世是他们为了吃她家的绝户有意为之。
缠绵病榻多日,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觉得恶心想吐,月事也没有来,被婶婶发现她有孕了,将她拉下床榻辱骂许久,说她这样的破鞋不配嫁给她儿子,还说他父亲病重时她不在身边侍候,原来是去偷汉子了。
等先皇到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将荣芳浸猪笼。救下荣芳后,先皇帮她给爹娘报了仇,还将她带回宫中封了贵妃,只为弥自己的错误。
皇后娘娘那时候虽然怨恨先皇没能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可知道荣芳的遭遇后,也知道这不是她的错,所以在她生下宣竹宣郢姐弟二人后,并未为难。
“这就是他们设计的故事,听起来很美好吧。”
人心总是柔软的,无论起初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先皇,可他的温柔体贴与皇后娘娘的真心以待,荣芳早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直到,南疆人的信鸽突然出现。她忍痛将女儿宣竹送去龙辰嫁给老皇帝,还在那日的宫宴上亲手准备毒药,将先皇、皇后娘娘、太子还有忠心的大臣和家眷们……送上黄泉路。
“这些年,也是我假死后用芳嬷嬷的身份,为天枢宗掌门费行一传递消息,帮助南疆圣教达成目的。”
宣郢没想到,自己的母妃和父皇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难怪,那天他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和亲的皇姐,他心中郁闷便偷偷出宫散心,也无意躲过一劫。
现在看来,也只不过是她作为母亲对自己亲生骨肉的最后一点善念罢了。
“我的母妃荣贵妃已经在那场宫宴中,与父皇他们一起死了,现在的你只是圣教的细作荣芳。”
宣郢转过身去,藏起所有的柔弱与迟疑,他必须给无辜枉死的人,给南兴百姓一个交代,这也是他作为宋帝,送给新帝登基的贺礼。
“郢儿,已经隐藏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因为燕妃的一点刁难,就露出破绽。”
荣芳吐出一口血迹,倒在了宣郢怀中,她的手艰难抬起,最后抚摸着儿子的眉眼,“没用的,我们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同命蛊,是以我的精血喂养的,是干净的,留给你……”
她的儿子体内有蛊毒的残留,虽然有高人用药压制,终究影响寿数,自己的同命蛊能护他余生安稳,让他能够有足够的时间陪在他心爱的姑娘身边。
是叫苏木吧,荣芳见过那小丫头,鬼灵精怪的,自以为没人发现她对燕妃的恶作剧……还有,燕妃已经中毒,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了,可这件事,自己不能亲自告诉他们,等他们发现时,会明白这是自己送的礼物的。
太奇怪了,荣芳能在圣教中活下来,成为细作,本应该是很自私的,可为什么临死,送出去这么多礼物。
陛下,皇后娘娘,你们终于来接我了,是愿意原谅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