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春城里,暴雨中。
小姑娘微微一福:“妾身孔琳见过军使,总算等到将军了。”
目光中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其中还带着一丝骄傲:我孔琳未来夫君果然是这么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丈夫真英雄,他终于来救我了!
从王慎一到,孔琳就大着胆子将目光落到王慎身上,看看他和画像中有什么不同。
实际上,画像和真人的区别非常大。有的时候,画像会有对画中人物有所美化。等看到真人,有的时候难免会非常失望。
但此刻,身材高大的王慎浑身披挂地立在雨中,任由雨水在他铠甲上溅出丛丛水花,这使得他看起来威风凛凛。
孔琳生在军中,部队里的壮汉见得多了。可王慎和那些粗鲁的武夫不同,身材匀称,挺拔,简直就是一柄标枪。他面庞白皙,五官虽然普通,可看起来却也端正,组合在一起竟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书卷气。和人说话的时候淡定从容,露出洁白整齐得不真实的牙齿。
那一双眉毛又黑有浓,映衬得下面的眼睛是如此深邃,只看上一眼,就叫人心中剧烈跳动。
这就是一个美男子,不不不,说美那是侮辱王道思。
他啊,是一个上马将,下马相的伟丈夫。
盼望到了,盼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竟然是如此一个英雄人物,竟然为了自己率领千军万马不惜战死那么多士卒,就为博得红颜一笑,有夫如此,却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孔琳的眼泪不住流下,好在雨实在太大,也不怕被人看到。
听到她自报家门,王慎也是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孔二小姐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实在太耀眼了,对,孔琳只能用耀眼二字来形容。
好半天,王慎才看清楚她的样子。
只见这个小女生大约十四五岁年纪,身子尚未长成,略显单薄。对于王慎这个老司机来说,这种女孩子对他本没有任何吸引力。
但是,她的五官实在太娟秀了,简直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配上这种单薄的身材,有一种仙气。
她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淋得贴在身上,冷得微微颤抖。
王慎心中突然起了一股怜悯之情,接过卫兵手中的雨伞举到她头顶:“伞给你,雨实在太大,仔细受了风寒。”
孔琳接过雨伞,低声道:“谢谢将军。”然后有大着胆子偷偷看了他一眼。
王慎面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孔小娘子,你方才不让某去传军医却是何故?”
“道思,三妹……三妹她……男女有别,多有不便。”这个时候,孔贤红着眼睛插嘴,低声问:“能不能找个稳婆过来。”
“稳婆?”王慎看了看被他搂住的孔三小姐,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问:“伯远,究竟出什么事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可是三妹她流血不止……再顾不得那许多了。”
王慎好象明白了什么,头皮都麻了:“可是孔彦舟……”
“别提这头老畜生!”孔贤和孔琳都忍不住哭起来:“我等和老贼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当下,孔贤再也忍不住,拉着王慎都到一边,用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将先前一幕大概说了一遍。
“原来我与二妹和老贼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老贼,我和你不共戴天!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妹妹们。”孔贤咬牙切齿,泣不成声,不住用手抽着自己耳光。
王慎只听得天旋地转,虽说孔彦舟戕害亲生女儿的事情早已经写进史书里,他也想过借这一人伦惨剧给孔家军制造分裂和内乱。本以为孔彦舟的魔爪伸向的是孔琳,却不想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老贼的兽性,竟然连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孔贤不住地抽着自己耳光,孔琳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哥哥:“大哥哥,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能有事啊,那么多妹妹都还靠你呢!”
王慎常常地叹息一声:“伯远,何须如此,既如此,放心好了,某现在就去将孔老贼的头颅取了。”又对身边的一个军官道:“你立即领着伯远和二小姐、三小姐找个干净地方安顿下来,再寻个稳婆给三小姐看看,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将三小姐救回来。对了,伯远的另外几个妹妹你都着人找到好生安置,不可轻待了。”
说完,他朝孔贤拱了拱手:“伯远,军情紧急,前方激战正酣,我先过去看看。放心好了,等到此间事了,若你没地方好去,就随我一道去黄州好了。”
现在王慎军中有大量的孔家军俘虏,这些人虽然军纪败坏,但战斗力还过得去。如果以军法约束,未必就不能用。
再王慎未来的计划中,孔家军要打散重新整编。孔贤可以出任这支军队的统帅,有他这个少将军在,人心可定。当然,孔家军将来也只能做为二线部队,镇守地方,维持秩序使用。
今后,泗州军要向西进军攻打安陆、汉阳。那片人间乐土一旦到手,自然不会再吐出去。因为那边的地盘实在太大,王慎人手不足的问题立即变得严重起来。要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这一片土地可是能够养活将近十万岳家军的。泗州军现在才一万人,根本不够用。
“是,承蒙道思不弃,不胜感激。”孔贤哽咽出声,深深一揖。他也没处好去,而且,在他看来,王慎是自己未来的妹夫,在他麾下效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等到王慎急冲冲地带着手下士兵离开,孔贤安慰孔琳:“二妹,看来愚兄今后说不得要去黄州了,总归是要呆在你身边才放心。”
孔琳抱着三妹也在哭:“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孔贤长叹一声,抹了抹眼泪:“只是,娘亲新丧,你我要守孝三年,你与王道思的婚事怕是要朝后推了。”
那个军官过来:“少将军,请!”
很快,军官就将兄妹三人带到一座干净僻静的院子里安置下来。至于去寻稳婆,这城中百姓都死得干净,又能去哪里寻?
孔林心念一动,想起孔彦舟的小妾中有一人好象懂得妇科,曾经给其他小妾接生过。就忙对那个军官说能不能将那人接过来,再给点药品就好。
那军官点点头,说军使已经答应安置孔少将军的妹妹们,我这就去将她们都接过来。
很快,几十个女子都接了过来,院子里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囡囡的下身还在流血,当下那个小妾也不敢耽搁。立即和众人烧了水,清洗了伤口,敷上药,忙了半天,总算止住了血。
不过,孔三小姐好象是惊吓过度,依旧是痴痴模样。
众女已经从孔琳那里听到这事的原委,都惊得面容苍白。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孔贤的其他妹妹都是几岁孩童,哇哇地哭个不停。
她们一哭,小妾们也跟着哭。
孔琳连忙安慰道:“各位姨娘放心好了,王军使已经答应安置我等,绝对不会为难大家的。”虽然知道自己和孔彦舟那头老畜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和众姨娘相处了那么长日子,她还是改不了口,依旧对妹妹们有浓烈的姐妹亲情。
一个姨娘哭道:“看样子,老爷今天是死定了。二小姐你道是好,将来是要嫁给王道思的,怎么也是个将军夫人。可怜咱们一群寡妇,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啊?”
她们都是孔彦舟抢来的良家妇女,很多人的丈夫和父兄都死在孔家军刀下。孔彦舟薄情寡义,他死不死大家也不放在心上,见此刻泗州军在城中大开杀戒,甚至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不过,她们却担心自己未来的命运。在这种乱世里,一个弱质女流就如同芥子一般卑微,说死了就死了。
姨娘们的思想孔琳如何不知道,安慰道:“姨娘们请放心,等到战事结束,若想走,我去求王道思将军送一份盘缠,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姨娘还在哭:“我老家在山东,这兵慌马乱的,如何走得到,没准半路上就没了。再说,我走了,女儿怎么办?琳姐,我知道以前欺负过你娘亲,可大家好歹是一家人,你置我于死地不要紧,可我女儿却是你亲妹妹呀,你也下得去手?”是的,在以前因为孔贤孔琳的母亲在孔彦舟那里失了宠信。闺阁之中,那么多女人,没事也要找些事来,更何况是争宠了。平日里,众姨娘也多有欺压孔琳母女。
她一哭,其他姨娘们也都跟着号起来:“是啊,阿琳,咱们哪里也去不了,你现在是将军夫人了,可不能赶我们走,看在你妹妹们的份上,求求你。”
孔琳也跟着哭了几声,道:“各位姨娘,你们都是误会我了,我会是那么不念亲情之人吗?我的意思是,你们将来若想嫁人,说一声就是了。若不想嫁,留在府中,我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妹妹们周全。不然,我还是人吗?”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有人上前一福:“阿琳,以后这院子里的事情,咱们都听你的。”
众妇人纷纷上前施礼,面带讨好。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孔琳变成了孔家后院的当家人。
想起母亲生前在院里所受的排挤,想起自己现在总算可以扬眉吐气,孔琳心中一酸,眼泪又不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