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奚抬眼,淡声道:
“起来吧,这么早你出来做什么?”
代美人自嘲笑了笑,“就是趁着没人才出来走走,臣妾如今这副模样,只会招人耻笑。”
两个人一时无言,代菀捏着皱皱巴巴的衣角,凝视着那轿辇横栏上用金雕刻出来的五爪螭龙,只觉得悲凉和讽刺。
她是如愿成为了宓奚后宫里的嫔妃,可却与当初想象的美好生活大相径庭。
她位分低,份例上的东西也少。
偏偏那些太监宫女还不按照份例给她,常常克扣,每日送进来的饭菜不是凉的就是一点荤腥也没有。
若不是她当初来燕赤的时候身上的还带了点傍身的银钱和首饰,只怕是连白米饭都吃不上了。
就这样用她的体己打点下来,也只能得些凉透的水煮鸡肉和肥腻的白肉。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得提防着那些奇形怪状的昆虫,免得爬到她的床榻上来。
天知道她发现屋子里竟然有浑身是毛的蜘蛛的时候,那尖叫声差点把屋顶都掀翻了。
她这才明白,原来她之前当公主的时候,过得都是许多人企及一生都难以实现的神仙日子。
宓奚沉默半晌,他心里在盘算着代菀接下来的去路。
代国迟早有一天是要灭的,只不过现在不是好时候。
他心里很清楚,留着代菀,不过是缓兵之计,她面上看起来是最受宠的公主,但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代承那个人只会毅然决然的抛弃她。
那不如,就做个局吧?
“最近前朝事多,朕没能得空去看你,一会朕批完折子去揽月阁用午膳,你早些吩咐下去吧。”
帝王低沉如水的话语落在代菀的耳中,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里本已熄灭的光重新燃起。
她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还是小玉扯着她的衣角她才恍然回神,立马跪倒在地:
“臣妾…遵旨。”
简毓早就在宓奚怀里睡着了,到了都梁殿,宓奚轻轻的把她放在柔软的雕花大床上,自己在一边的檀木桌批阅奏折。
到了用早膳的时间,王珏屈身正要开口说话,宓奚抬手示意他噤声,王珏立马闭了嘴。
他抬眸看向雕花大床上正酣睡的小狐狸,心下微松,轻轻从圈椅上起身,脚步轻柔的和王珏一同出去了。
庑廊下,他负手看着庭院里凋零的梨花,微微蹙眉。
“陛下,早膳是在这里用,还是?”王珏小心翼翼问。
“就在这里用吧。”
王珏正准备应声呢,殿门突然来了个宫装丽人,他定睛一看,正是风情万种的闵妃娘娘。
“奴才见过闵妃娘娘。”
闵妃含笑着走到宓奚跟前,盈盈行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宓奚神色淡淡,“起来吧,有什么事?”
闵妃含笑垂眸,从宫女手里接过木匣,“臣妾听闻陛下养了一只小白狐狸,又极其宠爱。臣妾便命人连夜打造了一个小玩具,是拟态蝴蝶的,想来小狐狸也会喜欢。”
她打开那木匣子,里面正是她所说的小蝴蝶玩具,做工十分精巧,蓝色的蝶翼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要从盒子里飞出来。
王珏很有眼色的屈身接过,闵妃又道:
“除了这个,臣妾还命人在宫里打造了一个用木藤编的摇篮,里头用天鹅羽和湖绸围了边,垫的软枕也是攒金枝的,就算是躺上一个时辰也不生热。陛下若是不介意,下回来臣妾宫中时把小狐狸带上,也可让它在里头舒舒服服的。”
王珏在一旁听得心惊。
这闵妃真是出手大方啊,且不论这做事的效率,光是这天鹅羽和湖绸就价值百两,那湖绸按照份例,妃位上三个月才能得一匹,闵妃为了讨好皇上,竟然拿来给小狐狸做摇篮?
他真是发自内心的感慨这闵妃的心性和手段,后宫里怕是没有几个女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闵妃低下头,语气放软又继续说道:
“昨日的事是臣妾不好,惹恼了陛下,臣妾已经痛定思痛了,以后绝不会再犯,还望陛下饶过臣妾这一回,再给臣妾一次机会吧。”
高,实在是高。
一个妩媚动人的女人能做到这份上,任何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住。
宓奚面色平静,闵妃这些手段和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闵妃还是丞相闵堰的女儿,总归是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闵妃有心了,昨日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朕最近政务缠身,若是得空便去看你。”
这话一出,闵妃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她抬头,美眸眼波流转,继续乘胜追击道:
“那陛下不如现在就去棠梨宫用早膳吧,臣妾来之前,小厨房都把东西做好了,有许多皇上爱吃的菜。”
言笑晏晏,明媚动人。
宓奚俊美无俦的脸上毫无波澜,“今日不去了,你先回去吧。”
闵妃微微一怔,也不继续纠缠,柔柔笑道:“是,那臣妾就先回去了,等陛下空闲下来再来请安。”
然后她对着宓奚浅浅福了个身,搭着侍女的手优雅离去。
分寸拿捏得刚好,既不惹人厌烦,也表现了她的诚意。
走出都梁殿一段距离,后头她的另一个贴身宫女琴瑟跟了上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
“奴婢探问过了,都梁殿有位姿色尚可的掌事宫女,唤作云笠,平日是负责照顾白玉狐狸的起居。”
“这位云笠姑娘性子娴静,温柔懂礼,都梁殿的小宫女们对她赞不绝口。”
闵妃微微颔首,“难怪陛下对她念念不忘,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琴瑟蹙眉,“奴婢不明,若是陛下真对那云笠姑娘那么上心,为何不将她纳入后宫。当个宫女每日还要劳累做事,每月也只能领那么些俸禄。”
闵妃掀起眼皮淡淡睨了她一眼:“看事不能只看表面,若是皇上一早就把她纳为嫔妃,势必会成为后宫女人的眼中钉。她家世不显,又没有根基,皇上就算有心护她,也是在后宫任人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