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气,饶是南方的江南水乡也泛起了浓重寒意。馄饨摊儿上萦绕着热雾和食物香味,安陵容与父亲母亲坐在小木桌前,倒是觉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距离上次逛松阳县,已经过了百年的时光。
市集很热闹,吆喝声,唱曲声,说书人周围的叫好声,声浪嘈杂,熙熙攘攘。安陵容打量着街上的店铺与热情叫卖的商贩们,一时有些恍然。
“诶,你们听说了么,京里出了件大事儿。”,馄饨摊上有一食客忽的出声,似有神秘地与同伴说着话。
安陵容回眸望去,声音来自隔了两桌的男人们。她瞥了一眼就扭回了头,侧耳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诶哟,六爷,什么大事儿啊?”
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男人故作高深地摸了摸胡子,并没有出声。
同桌的男人们有些焦急:“六爷,有什么消息,也同我们讲讲,让我们长长见识。”
这位六爷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京城的天儿啊,要变了。”
一个消息炸的同桌的男人们往后一仰,动静引起了安比槐的关注。
“六爷,这...这怎么说呀?”
“京里的那位爷啊,倒了大霉了。”,六爷用手比了个“八”字。
“哟!那可是当朝第一贤王啊,怎么突然倒了霉了?”
“倒什么霉了?”,男人们的声音有些大。
安比槐转头向那桌看去,这时,老板娘端来碗煮好的馄饨,放在了安比槐他们面前:“客官老爷,您慢用。”
然后向着那桌的男人走了几步,大声说道:“各位爷,小摊儿小本生意,这瞎咧咧的活计儿,别在这儿演。让哪位大老爷听去了,出了事儿,我慧娘可担待不起。”
那桌的男人们被摊主慧娘吼了一通,倒也收敛了几分,只有六爷觉得面上挂不住,梗着头小声嘟囔:“真是的,竟然不信我!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是真事儿,我可是亲耳听见的……”
慧娘没再搭理他,扭脸儿回锅炉旁,端出了两碗馄饨,放在林秀面前,笑问:“夫人小姐,请慢用。可要给小姐拿个小碗?”
林秀柔声感谢慧娘:“谢谢,请帮我拿个小碗吧。”
眼神划过安比槐与安陵容,只见父女二人脸上都有些异样神色,一时好奇:“老爷,怎么了?可是在为那些闲话忧心?”
安比槐确实对那些闲话上了心,他不甘心只当个县丞,他要往上爬!
当今圣上虽然龙体康健,去岁还在畅春园举办了千叟宴,可总有驾鹤西去的一天。太子之位悬空,各位爷都在努力跟那个位子较劲,他也存了入局的心。
安比槐心里是偏向上次来的雍亲王的,所以“八贤王”胤禩倒台,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玉雪可爱,近些日子伶俐了不少,年岁上也是合适的,若是上天垂怜,能得皇家青眼,那!
想象中的泼天富贵染红了安比槐的眼尾,他朝着林秀笑了一下,按下了自己呼之欲出的野心:“无事,市井之言罢了。容容,快尝尝这馄饨,放了虾皮,可鲜哩。”
安陵容闻言拿起了瓷调羹,舀了口汤喝。
“八贤王”胤禩倒霉,能倒什么霉呢?自然是历史上着名的“海东青”事件了。
康熙爷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经过密云县、花峪沟等地方,胤禩本应该在康熙爷身旁随侍,但因为当时正好是良妃娘娘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亲。
此事他并没有向康熙帝请安,当面知会一声,只派了太监向康熙说明缘由,表示将在汤泉处等候皇父一同回京。
当时,康熙爷没有说什么。
后来,胤禩挑选了两只上等的海东青派人送给康熙,却不想,等到了康熙爷的大帐,揭开盖布时,却变成了两只奄奄一息的死鹰。
这令康熙爷极为愤怒,认为这是胤禩对自己的诅咒,当即下旨把诸位皇子召来,斥责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
还有些什么呢?安陵容,又尝了一口汤,鲜得她眯起了眼。
把康熙爷所说的文言文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话,大致就是:“胤禩听信相面人张明德的谗言,违背臣子之道,寻人密谋暗杀二阿哥,此事让全国震惊,人尽皆知。
杀害二阿哥时,想来也未顾及到朕的身体。朕之前患病,诸位大臣上奏力保八阿哥,朕甚无奈,只得将那不堪重用的宝贝儿子胤礽放出来,这几年来,每念及此事,朕心里都极其郁闷。
胤禩仍旧怀着不该有的心思,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朕现已老迈,岁月无多。所以今日才直言不讳,他曾被众人所保,谁敢争执?所以他才觉得不论做什么都可保无虞。”
康熙终于承认了胤礽的废而复立是其出无奈之举,败招败招!尔后,康熙说出了更绝情的话:“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你听听,真是好一出大戏。
安陵容舀起了一只小馄饨,咬了一口,咸鲜可口。
“父子之情,断绝。”
八爷胤禩,与大位是绝无可能。
安陵容在心里有些惋惜,他没有好的外祖背景,一旦袒露出野心,就会被康师傅抛弃。
这位八爷的多年筹谋,算是废了。明年开始,他将陷入越来越艰难的窘境,直至家破人亡,圈禁而死。
接下来,便是“大将军王”的舞台。
天啊,确实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