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岚,你怎么在这?”
慕鸾讶然,潜意识认为苏岚应该是今日参加婚宴的宾客。
苏岚也没想到,再次见到慕鸾,她不仅没被大周摄政王大卸八块,姿容甚至比当年更盛。
依旧那么光鲜亮丽,美的令人发指。
一身靓丽的凤凰巢喜服,那是唯有大周皇后才享有的殊荣。
慕鸾一个卑贱如蝼蚁的人,有什么资格穿它?
苏岚快步上前,恨不得亲手剥下那身刺眼的衣服。
可走到慕鸾跟前,却抓住她的手腕,形容瞬间哀戚道:“慕鸾,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和王爷是真心相爱的,求求你帮帮他,帮帮我孩子的父亲。”
慕鸾眉头轻蹙,挡开苏岚的手,垂眸整理被弄褶皱的袖袍,面色平静道:“你太高看我了,你和哪位王爷相爱非我所能管。”
“这是摄政王的孩子”,苏岚指着自己的肚子,一字一句道。
慕鸾手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苏岚。
君昭喜欢的人是苏岚?
苏岚竟然是君昭的白月光!
看着慕鸾惊诧的神情,倒是在苏岚意料之中,她继续道:“慕鸾,王爷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你成亲。这一切不过是王爷为了捉拿刺客而精心设计的。
只是没想到,刺客捉了你哥哥威胁王爷,现在就在前院。”
啪嗒一声,团扇落地,慕鸾耳边仿佛有重锤落下,轰鸣一声。
君昭残暴不仁,他从不受任何人威胁,而他那些敌党又岂是良善之辈。
哥哥不管落进谁的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
心瞬间揪紧,来不及和苏岚多说一句话,便提着裙摆朝前厅跑去。
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些零碎的词:哥哥,不能有事,她只有哥哥了……
身后的苏岚,静静看着那一身火红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轻抚着肚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沉的弧度。
慕鸾,你最好别活着回来……
她哪是盼着慕鸾那个身娇体弱的废物去前院帮什么忙。
她只是想趁着混乱,借机除掉慕鸾,她可不想慕鸾有朝一日生下孽障,成为她儿一举坐稳江山的阻碍。
屋外,细碎的白雪不知何时,飘飘扬扬落下,深冬第一场雪如期而至。
繁重拽地的霞帔孤零零躺在长廊的拐角处,慢慢覆上一层晶莹的雪白。
一抹单薄的身影于碎雪中狂奔,身后留下一串串浅淡的痕迹,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前院,慕清羽猛地挣脱刺客的束缚,反手夺过其手中长剑,带着决绝的劲力朝自己的脖颈抹去。
慕鸾一脚踏出月门,看到的便是这番令她身心剧颤的画面。
“不要!”
瞳仁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
可她还没来得及喊出‘哥哥’二字,空气中传来一声凌冽的破风声,毫无预兆地穿过了她的身体。
被利箭射中的那一刻,慕鸾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没有刀剑相碰的铮鸣声,没有厮杀的怒吼声,没有凄惨混乱的求救声……
慕鸾眼里满是痛楚与恐慌,她下意识认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梦里不是应该没有疼痛的吗?
胸口的剧疼,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
她以为身体会像使力泼出去的水那般,狠狠砸落在地。
等了等,背后没有意料中的冰凉,一股清淡的龙涎香迅速包裹住她。
两身潋滟红装瞬间缠绵在一起,火红的裙摆将白雪地铺的艳烈。
入眼半截冰冷的青黑面具,她倒在了君昭的怀里。
“你怎么出来了?”
君昭眼眸颤动,一手紧紧揽着慕鸾的肩,一手迅速给她的伤口止血。
檐下的灯火摇摇晃晃,光影忽明忽暗,却清晰照亮慕鸾惨白如霜的小脸。
此刻她才看到王府张灯结彩,廊下挂着红绸喜布,桃符遍布门窗。
红的耀眼,却没有一丝喜庆的景象。
整个王府仿佛坠入炼狱一般,满院的断臂残骸,赤红的血水咕噜噜流进旁边的小池里。
惨叫声,哀呼声,求救声,崩溃声杂糅在一起,形成一曲凄凛的失魂曲。
而慕清羽的尸体就落在不远处,一股殷红大片大片自脖颈下晕染开。
慕鸾瞳孔开始涣散,慕清羽的面容变得忽明忽暗。
身体不由抖了抖,喉咙间好像有什么要涌出,她用力闭了闭眼,想把那股气顺下去。
耳边又想起君昭的声音:“慕鸾,别睡,不会有事的,不会。”
慕鸾睫毛颤动着,缓缓掀起眼帘看他。
今日的君昭确实不同,一身红衣倒是掩盖住了阴鸷的气息,却多了几分邪魅。
慕鸾眼里的光渐渐淡去。
原来真的如苏岚所言,连成亲也只是他复仇的借口而已。
这不是她早该想到的吗?
可她看不透男人眼里不明的情绪。
似惊慌,似害怕,似难以置信。
定睛一看,却又什么也不是。
她想开口说什么,一口血突然涌了出来,一下子喷溅在君昭大红的衣襟上。
慕鸾没想到这辈子躲过了病故,却没躲过君昭。
若是有来生,她希望别再遇见君昭,更不想与君昭有任何的牵连。
“慕鸾,你看看我,我告诉你,不准死,否则……”
“否则我就将他们通通杀了,黄泉路上给你做个伴。”
阴沉沙哑的嗓音在耳畔环绕。
慕鸾看着天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艰难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
她在这世上已无一个亲人,君昭连威胁她的能力都没有了。
随便君昭怎么疯吧,她应该看不见了。
害怕,不甘,愤恨,无奈,最后释然。
这一次,慕鸾没有乖乖听君昭的话,照着他的意思活下来。
风卷过漫天飞雪,不稍片刻就覆盖住了满院泥泞的暗红。
大雪飞扬,仿佛是为慕鸾开启通往天堂的桥梁。
慕鸾魂飞天外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事,便是远离摄政王府,远离君昭的身边。
待日后见了孟婆,定要讨三大碗孟婆汤,去去晦气。
然而,她没能如愿进入轮回道,每每她要离去时,便会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回。
她就像一只放飞的纸鸢,看似自由,线辘却在君昭身上。
慕鸾死后的第三天,按照大周丧节礼制,理应出殡,落叶归根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