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仰仁诠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内牙之中,鱼龙混杂,六郎你可要小心。”
说完朝后堂喊了一声:“玉儿,替我送送客人。”
说话间便有一名姑娘从后堂走出来,约摸十三四岁,身量倒要比钱弘佐高一些。她身穿鹅黄上襦,齐腰千褶裙,缀着珍珠,额头上贴着梅花样的花钿,头扎双刀髻,戴着流苏步摇。这个叫玉儿的姑娘朝钱弘佐两人道了个万福,将两人送出院门外。钱弘佐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还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心中生出一丝好感。刚刚钱弘佐还在为仰仁诠的话感到心里有些发毛,看见这笑容,顿时舒坦了许多,便朝她拱了拱手,转身便与朱虎臣骑马离去。
除了上课、回宫歇息以外,钱弘佐大部分时间都在内衙军营上值。毕竟他是主官,时常不出现,恐怕手下懈怠。对于训练他没有太好的超越这个时代的训练方法,也不想去外行指导内行,任由朱虎臣以及教头他们去操练士卒。但是有一点,他做出了改变,对于这帮新兵,他是做到了严赏罚。对于违反军纪的,严格执行军法,一反当前诸国对士卒的纵容。对于训练得好的、能力强的便予以奖赏。他提拔了几个能服众、训练肯卖力的士卒做十将、队将。
训练了两个月后,钱弘佐又举办了首届“铁军铁人”大比武,分为四项比赛,由士卒自由报名,经过初选后进入正式比赛。
第一项名为顶天立地,别看名字似乎只要站着,实际需要选手双手举起一百斤的大刀,举时间久者为胜。报名者不多,初选后,只有七人进入比赛,为了以示公平,钱弘佐命工匠先当着选手面称量了几把大刀,重量一致,选手们都没异议,这才开始比赛。
第二项为地球神射,步射地球——人头大小的球形靶,六十步,射十箭,中多者为胜。这一项就考验士卒射箭的基本功,射箭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卒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技能,所以奖励最为丰厚,凡中八箭以上赏十贯,中七箭赏五贯,中六箭赏三贯,中五箭赏一贯。这一项参与的人也最多,报名了数百人,最后筛选下来,参赛者达六十多人。
第三项为着甲行军,着山文甲负重六十斤行军,绕罗城一周,谁先至者为胜。这一项也非常累人,模拟的是战时着甲负重行军,比拼的是耐力。
第四项为举鼎力士,举石锁三百斤,举起者为胜。
射箭比赛,观赏性最强,在军中神射手也比较受人敬重。因此,内衙各级将校纷纷前来观摩,导致选手们都十分紧张,加上由于士卒们都是新兵,比赛下来,仅有两人射中七箭,十二人射中六箭。其余人等一般仅中四五箭。如果说射箭是各级将校、士卒观摩人数最多的,那么负重行军则是观摩百姓最多的,由于整个比赛环绕罗城进行,周长有十几里。百姓们听闻有这样的好戏看纷纷携家带口前来围观。
原本钱弘佐还担心士卒在比赛中途偷奸耍滑,但看到围观的群众这么多,那么作弊的难度就大了很多。这个时代的百姓大多淳朴,对于偷奸耍滑很是愤恨。另外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钱弘佐还派遣士卒骑上骡马,跟随参赛选手前进,防止他们在中途把甲胄或负重卸下来,由旁人帮忙。比赛时,杭州城百姓闻风而动,万人空巷,纷纷围到罗城外,动静之大搞得连钱元瓘都知道了,知西府事薛颐正向钱元瓘上奏,担心人多引发秩序混乱。钱元瓘不听,批文回到:“且如上元、上巳可乎?”意思是像上元节、上巳节一样,不也没什么事情吗?只要官府管理得力,不会出岔子。百姓们看个热闹而已,又不会造反。搞得薛颐正压力山大,出动府县两级无数差役、捉不良、帮闲维持秩序,又借镇海军一个都的士卒帮忙这才应付得过来。
举300斤石锁是难度最高的,要求要将石锁用双手拎起,石锁底部要过腰方才算数,因此参与者只有五六人。凡能举起的,俱赏钱五贯,还能获得“力士”的称呼,十分风光。
如此这般,几个项目结束之后。凡是有三个项目均获胜者,钱弘佐授予队将职位。其余获胜的选手,按情况给予赏赐有差。
几个月以后,钱弘佐已渐渐习惯了军营的生活。叠琼院内,钱弘佐正在用晚膳。这一顿是特意给他加的,因为晚上要上值,不吃饱一些,撑不到天明。许氏特意吩咐厨房,多做了一些能顶饱的,可不能让儿子给饿着了。用完晚膳,丫鬟青儿给钱弘佐披挂甲胄,一般钱弘佐喜欢在里面穿一层软甲,外面罩一层绢布甲。对于他这个14岁的半大小子来说,原来穿的皮甲太重了。好在他是主官,又是“董事长的儿子下来当小主管体验生活”,也没人来管他。青儿给钱弘佐披挂好甲胄后,系好皮带,又给他戴上头盔,看着钱弘佐微笑道:“小郎君真是长大了呢。”
许氏在一旁也微笑道:“怎么不是?他都14岁了。”
青儿也帮腔道:“是个男子汉了呢。”临走前,许氏有些吞吞吐吐的道:“这几日我总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的,晚上睡觉也不安身。”钱弘佐拿起佩刀,边出门去边对母亲说:“阿妈请放心,今晚我就在东华门外值守,阿妈尽可一觉睡到天亮。”
说完便抄起配刀都走了出去。自从做了指挥使之后,钱弘佐自觉也跟男子一般有了许多长进,想到这里又不由得挺起了胸膛,迈着武人特有的步伐。一路上,遇上不少太监宫女,纷纷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安。钱弘佐自觉他们向他行礼的时候,跟以前那种恭敬确实有点不一样了呢。以前纯粹是对他地位的一种奉承,但现在在恭敬之中又多了两分敬畏。
到了东华门口,自有内衙军的士卒牵着军马在那等着,吴越国军马十分稀缺。内衙军作为吴越国禁军也就。将校可以骑马。到了军营,钱弘佐与朱虎臣一同检视士卒后,清点人马,再向东华门开去。东华门内,右军第二指挥指挥使钱仁俊在那儿等着与他换防。换防时,由城门郎出具换防文契,一式三份。内都监、中书门下、内衙指挥使司各执一份。
验看钱弘佐的虎符、令牌、勘合,一一无误后,钱仁俊与钱弘佐分别签署文契并用印。这一套程序弄完,到了下午酉时后,才真正开始布防。一队走内宫门外的横街,直接开往西华门。一队士卒从东华门直接向南,走到宣化门。另一队则从东华门向北,走到迎阳门。等所有士卒全部就位,由所在队将,逐级上报给指挥使,这时整个换防才真正完成,差不多要在三刻左右。
夜间上值的主帅在东华门内有个值房,晚上可以在那小憩一会儿。但钱弘佐有朱虎臣帮衬,钱弘佐负责上半夜,朱虎臣负责下半夜,朱虎臣在那一躺便呼呼大睡,真是令人羡慕他这种一秒入睡的本事。
到了下半夜,突然有都头来报,王宫北面的丽春院(真的叫这个名字)起了大火,火势迅猛,已经烧到王宫里。朱虎臣估计巡夜去了不在,钱弘佐便自己找了一处城楼,登高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王宫中大火冲天,一时已不知道到底多少房子着火了。急忙收拢了最近的两个队,来到内宫天策门,高高的围墙挡住了视线,但见内宫中浓烟滚滚,恐怕火势已经更大了。钱弘佐不由分说,命人喊话让里面打开宫门。
守门的太监大声问道:“门外何人?”
钱弘佐大声回道:我乃六郎钱弘佐,速速开门让我带兵进去灭火。”
晚上带兵进入内宫,不是勤王就是造反,兹事体大,太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便说等我前去禀报。
此时朱虎臣已赶到,大骂道:“等你个没卵子的龟孙禀报完,整个王宫都要被烧光了,你置大王性命于何地?”
六郎道:“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里面,岂有不着急的道理?此时若不是进去救人,岂非人子,你若不开,我便命人撞破大门,先将你正法,治你一个救火不力之罪。害君父于危险境地,满门抄斩!”
太监扭扭捏捏的开门,钱弘佐、朱虎臣连忙带人进入。此时他手中不过三四百人,其他士卒因为分散在各处,一时半会儿还未集结起来。钱弘佐给他们留了口信,集结后速速到宫门外,入宫救火,有胆敢偷抢财物者格杀勿论。
天策门离钱元瓘常住的倦居堂不远,钱弘佐便分出一百人去叠琼院一带寻其母亲许氏以及其他几个兄弟姐妹,能就带出来几个是几个。其余人等随他往倦居堂而去。
话说钱元瓘收到丽春院大火的禀报,因为丽春院与内宫隔着一条甬道,初始并未在意。没想到火焰冲天,被风一吹,烧着了内宫的帷幔,就耽误了一会功夫,内宫便起了大火。钱元瓘便往南跑从倦居堂跑到天策堂,不想这大火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钱元瓘跑到哪里火跟着就烧到哪里。熊熊烈火,将整个内宫吞没,火光照亮了西湖边的群山,附近的百姓纷纷出来看热闹。
钱弘佐带着一队人,在火场里寻找钱元瓘,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奴婢,便问他大王在哪,婢女道看到大王、何立善等人往南边去了,究竟跑到哪里也不知道。
钱元瓘在火场中乱跑,被烧断的木梁在他身后轰然倒塌,火星扑到他的脸上,四周的房屋由于多是木质结构,被烧断了柱子,整个屋顶,砰然落下,碎瓦片溅的满地都是。在火场之中。钱元瓘已迷失了方向,口鼻里全是灰,烟也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何立善递给钱元罐一块丝巾将口鼻蒙上,但依然挡不住滚滚的浓烟钻入鼻孔,呛得她几乎要窒息。他在那边呵呵的试图发出声响,呼喊人来救他。但越是张大嘴巴吸入的烟雾就越多,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一般乱撞,却是找不着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