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几个人附和道,“我们都是拿枪弄棒的人,肚子里墨水少,这风花雪月的事实在是勉为其难,到头来一口酒都喝不上。”
林刃乐不可支道:“让你们平日多读书,偏不听。如今知道为难啦。”她一挥手,接着道:“好吧,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我们逍遥谷虽是江湖之家,却并不是靠打打杀杀过日子的。舞得了刀,也要看得了账本;附得了风雅,也能杀得了恶贼。今天这喝酒的规矩,就再改一改,依然是这曲水流觞,能吟诗的继续吟诗,说不出平仄的也可以用你手上的本事来说话。”
“好!”众人这下异口同声。
“我先来!”说话的是蓝嫣。只见她倏地起立,迅速挽了个剑花,身体如游龙般在溪水与亭台间穿行,剑尖所到之处轻点起几点水花,只在瞬息之间结成个亮晶晶的网,又在瞬息间飞落下来。
萧忆尘忍不住击节赞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顺手在溪边取了一杯酒,递给刚刚收了剑势的蓝嫣,又取了一杯与蓝嫣一碰,大声吟道:“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又是一阵鼓掌赞叹。
“正该如此!”林刃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能看得出上一个人的武艺精妙,还能用诗文回应这其中的韵味。忆尘,你不错!”
“原来如此。”白玄枫突然开了窍似的,大声嚷嚷,“下面我来!”
众人一起回头看他。只见白玄枫笑嘻嘻地从众人身边走过,来到林刃面前,道:“。逍遥谷里藏龙卧虎,我不会吟诗,也玩不来剑,就只能耍个把戏助助兴啦。”说完,他左右手交替抛起两颗小石头。玩了一会儿,又加进一颗小球。再过一会儿又添了一枚通宝大钱。一时间,七八样东西被他耍得团团转。
众人瞧了一会,与那街头杂耍并无二致,也便失了兴趣。突然听见一人叫道:“那是我的石镖!”又一人也喊到:“那是我的大钱!我藏在裤裆里的。”众人顿时又好笑又惊诧。接着,又有眼尖的人嚷道:“那是门主头顶的珠子。”
林刃微微一笑。头顶的分量有多少变化她还是有数的,只是想看看这小子玩出什么花样来。果然,白玄枫不知何时竟将几人贴身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手,耍了半天那几个人愣是没有发觉。此刻,被顺走物品的几人顿时惭愧起来,他们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没料到居然在此刻被这个不知名的小家伙作弄了。懊恼之余,竟对白玄枫生出几分敬佩,也才发觉这小子玩得虽是杂耍,但抛上抛下的物件大小形状轻重材料全都不一样,像他这样信手取来就玩得游刃有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玄枫收了玩意,作揖道:“对不住了,各位。我自小在烟花巷里讨生活,就只会这么些偷鸡摸狗的把戏,见笑见笑。”
“哎,古有孟尝君招贤纳客,鸡鸣狗盗之士何尝不是英雄人物?”林刃道,“妙手空空揽天下,行侠何须负盛名。来,小子,我与你干一杯!”
白玄枫捧着酒杯,心里莫名地感动。他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千凤楼的老鸨子虽然待他不错,但终究无法时时照拂,自己就是跌跌撞撞长大的,何曾有人教导他、鼓励他。而在这逍遥谷,林刃的关照、萧忆尘的友谊、众人的热情都让他感到久违的幸福。他喝干了酒,认真地大声地说道:“多谢门主,多谢大家。”
这曲水流觞又延续了两个对时,众人才酒酣兴尽地散去。
又隔了几日,一只鹰飞向逍遥谷,留下一长串鸣叫,在天空盘旋一阵后,径直飞向林刃,停在她的手臂上。
“哈,看来顾大哥有回复了。”林刃拿起鹰爪上裹着的字条。字条上写着:谢林门主照拂华山派后人,兄不日赶来。顾浩”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终是有这一天啊。”让人把白玄枫叫来
“门主,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白玄枫嬉皮笑脸地说。
“你这张贫嘴。我以后倒真是会想你的。”林刃道。
“以后?”白玄枫觉得有些不对了,“为什么是以后?”
“过几天,华山派会有人接你去华山。”林刃道,“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白玄枫大吃一惊:“我在这儿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华山?是您烦我了吗?”
林刃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是我不留你,而是这逍遥谷已不安全。前几日那秀儿的事,就是先兆。天残教的势力怕是已经渗入谷内,我们虽有天堑可依,但若敌人从逍遥谷内部开始搅局,那么危险就不可小觑。所以我觉得,比起逍遥,华山会更加适合你。”
“若是大难临头,门主难道让我临阵脱逃不成?”白玄枫道。
“不是脱逃。你本就不是我逍遥门的弟子,不用担此后果。”林刃说。
“不,我不去。你不把我当自己人,可我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了!”白玄枫大声道。
“傻孩子。你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是白大侠夫妇的孩子,也是华山派的后人。你的身上还担着你父母的仇,也担着侠义之士的坚持。所以,你不是暂居华山,而是成为正式的华山弟子。”林刃道,“我知道你有些不舍,但大丈夫有舍有得,何必拘泥一时一处。天地广阔,自有你大展宏图之地。”
白玄枫心里纠结不已。他从千凤楼逃出来,最初只是连滚带爬逃命,但渐渐地他开始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和萧忆尘一起用智慧与武力去惩罚恶人帮助弱者。他也开始慢慢理解父母亲为什么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拼命,慢慢地和更多为道义而努力的人走在一起。如今,他刚刚有了归属感,却又要去一处陌生的地方。
萧忆尘不知何时冒出来,说:“玄枫,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侠士的儿子,你的父母虽已殒命,但你活着就代表人世间的正义之光永不熄灭。我想,我师傅还有华山派的前辈们这样前赴后继地保护你,就是要留存这星星之火。天残教再可怕,也是无法对抗这燎原之火的。你我使命不同,不要犹豫了。”说完,他给白玄枫一个有多重涵义的眼神交流。
“我明白了。”白玄枫沉重地点了点头。
几日后,一个身穿紫青色长袍的男人带着一群侍从来到逍遥谷。林刃一见到他,说道:“顾大哥,你终于来了。”
“林门主,让您久等了。”
此时,白玄枫正蹲在一旁的石头上打水漂。看见那人,有气无力地说:“拜见大师。”
“林门主,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姓白的小子?”
“对。”
“我们华山找了你有十年以上了。”
“我?”
“没错。幸亏是你三师姨发现了你,倘若你被其他人发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好了,准备好就随我出发吧。”
这时,萧忆尘走过来,凑近白玄枫的耳朵,说:“玄枫,这瓶药你随身带着。”说完,将有着青色山峰佩戴者一轮月亮的标志的药瓶递给白玄枫,又道:“记住,这药瓶里有五种奇药,第一种颜色鲜红,服后会让人精神百倍。第二种药颜色淡黄,能治内外伤。第三种药颜色深蓝,服后会让人外貌变得扭曲,只有特殊花草才能医治。第四种颜色鲜绿,服后会让人昏睡。第五种药为浅紫,必须泡在清水里才能服用……总而言之,浅紫之药小心服用。”
“明白了。”白玄枫说,“我会好好保存这药的。”
“玄枫,我们该出发了。”那人说。
白玄枫人跟着那人向谷外走去。他不时回头,希望能再看到萧忆尘的影子。但萧忆尘却并没有来送行,连一声再见都没有。白玄枫禁不住有些难过,闷头向前赶路。就在他们将要离开谷口的瞬间,远处传来萧忆尘的声音:“小子,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白玄枫笑了,头也不回地边走边摇了摇手。
走出山谷,白玄枫看着身边闷头赶路的人,问道:“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世啊?”
“呵呵,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在你一岁的时候抱过你呢。”那人说,“我姓顾,名浩,字天丹。是华山现任掌门人,我曾是你爹的师傅。”
“啊?你是我爹的师傅?那么我应该叫你祖师爷了?”
“叫我‘顾大叔’也行,‘祖师爷’也行,‘师傅’也行。只要你顺口就好。”
“我明白了,”白玄枫说,“祖师爷,你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知道,就是那该死的周群。”顾浩说。
“祖师爷,你不知道,周群还是天残教的人。”
一听到“天残教”三个字,顾浩怔了一下,说道:“你小子还挺机灵,连我这种在江湖上走了那么多年的人,也是最近才听说这回事。”
“顾大叔,你知道吗?”白玄枫说,“我和几个好友在太原还把周群的侄子周虎给阉了呢!”
“你们把周虎阉了?”顾浩惊讶地说,“我是应该换种方式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我一路上被周群抓捕,从杭州到洞庭到太原都见到到处都是官兵和天残教。甚至我和忆尘在前往逍遥谷时,还看见我们俩的通缉令,并且有两个人为了争夺赏金,还差点打起来……”白玄枫把一路上所发现的事情告诉谷浩,又问:“祖师爷,我在古墓里发现这把剑,它是不是曾经属于我爹的?”
顾浩接过那把剑,然后仔细检查上面每一道花纹,最后停留在剑丙上的一个“白”字,说道:“这的确是你爹的剑,而且我还是亲眼看见他铸造这把剑的,他当年才十四岁。他还给这剑取名——流云剑。现在回想起那些事,还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时,迎面来了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几张通缉令。白玄枫看着这两人莫名的感到十分眼熟,他突然想起来:“这两人不是在街道上的捕快吗?”果不其然,那两人正是那天在林子里为了抢白玄枫和萧忆尘赏金而与黑鸦韩打的你死我活的圆帽子和青帽子。
“请问你们有没见过这两人?”圆帽说。
“这两人我们压根就没见过。”顾浩说道。
白玄枫诧异了,心想:“这两人不是一个脑袋卡进树洞里,另一个掉进粪坑里了。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开始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