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忽又听到那边一桌压低了声音,却逃不过君北的耳力:“听说东线的锐金公和银木公也快到了……等他们东线的成员到齐后,便是咱们散盟分批进入垠蒙大泽之时。”
“锐金公”三字入耳,再加上“东线”二字,立即便让君北断定了目标即将出现。所谓的东线,可不就是指地户世界的东部地域吗?擎阳阁恰好就属于那个地段。
不想引起那一桌的注意,君北只用眼睛余光打量了那几人的身形相貌,且看到了他们衣角下露出的令牌——三枚红色,四枚蓝色。
果然是散盟中人。
为了以防万一,君北一口饮尽壶中酒后,便起身往楼下行去。经过那一桌时,悄悄放出识念,以极为精准的操控力在这七人身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记。
见君北招手,一个跑堂伙计立即迎了上来。
“给贫道一间上房。”
“道长请!”
君北随着伙计下了楼梯,然后来到酒楼后面第二进的三层楼跟前,此正是客栈所在。
略略打量一番四周的环境后,君北便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进入其中的一个房间。
接下来,君北要做的,便是静等。他仔细感应了一下,那七人还在前面酒楼里喝酒谈论。
不多时,那七人起身,下了楼梯,往君北所住的客栈行来,接着便噔噔噔上了二楼,分别进入了两间房。
看来,他们也住在这里,这让君北省了许多事。
随着户外光线的逐渐黯淡,月昃降临,房间中的君北,点燃一根息香,盘坐闭目,进入了调息状态。
他这一次调息,就是五个时辰之久,天快“亮”了。蓦地,他赫然睁眼,楼下的那七人动了。
君北依旧盘坐不动,只凭那淡淡的印记感应跟踪。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又放出了三只飞蚁悄然尾随。
那七人出了客栈,往前头的酒楼而去。
酒楼大门前,一行十数人已经抵达。为首的两人神华内敛,气度森然,隐约之间散发而出的气息,雄浑而厚重,如波翻浪涌;二人身后跟着的三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像是有伤在身;最后面的八人也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属下等参见锐金公,银木公。”
那七人早早迎出门外,冲着为首的二人深深一拜。
客栈三楼房间中的君北,听得“正主”的名字,浑身腾地一下涌出浓烈而森冷的杀气。
“终于来了!”他强压下冲出客栈立即动手的冲动,继续盘坐不动。持续而长期地对他们施压,且不择手段地对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好的复仇方式。
所以,对于散盟或那些不良掠夺者来说,君北的杀戮,才刚刚开始。
好巧不巧,刚到的十数人,在迎接的七人陪同下,并没有进入酒楼,而是直接往客栈这里行来。看来,他们是因为长途奔波,“舟车”劳顿,所以想早些落足调息。
“如果,他们来到三楼,我是立即动手呢,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这一刻,君北有些踌躇不定。
眼看着那一行上了二楼,他们之间的谈话隐隐约约地传来:“刚接到消息,妖族又派了两支巡狩团进入千风集,与咱们隔着一条街……另外,听说帝子团于昨天也离开了天严城,眼下距离此地亦是不远……”
“不是早就有三支巡狩团进入垠蒙大泽了吗?再加上这两支,一共就有五支了。如此大的阵仗,妖族这是想干什么?”
“我想,这一共五支巡狩团,除了对付猎妖盟之外,大概,还要护卫即将来此的帝子团。”
“嗯,我想也是……”
说着,一行整整二十人上了二楼,分头进入了几个房间后,随着禁制启动,便再无言语传来。
听到这里,君北瞬间作出决定——就让所有的账,都在垠蒙大泽了结吧!
他操控着三只飞蚁盯紧了那间房,然后重新闭上眼睛,进入了静修状态。
又过了三个时辰,君北收起飞蚁,走出了房间。片刻过后,他便出了酒楼,离开千风集,向南而行。
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他便正式踏足在垠蒙大泽之中,又选了一个相对偏僻之地,暗中监视着那条由北面进入垠蒙大泽的唯一入口。
垠蒙大泽,于地户世界中的地理位置属于近西偏南地带,是组成地户世界的重要一环,方圆数万里,颇为辽阔。其东南与正南,被近乎无际的混乱之海所包围;
其中的地形地貌称得上险恶,多是光线幽暗的密林、深坑密布的沼泽以及嶙峋险峻的绵延山峰和无路可寻的丘陵地带;鲜有一马平川和风景秀丽之地。
在这里,有超过六成的广袤地域,属于从未被踏足过的处女地,很是神秘与未知,有着不可测的凶险。即便是数量庞大、终日不绝地盘旋在垠蒙大泽上空、有着绝对制空权的各种各类的猛禽,也不敢轻易飞掠这些未知和神秘的地域。
不过,垠蒙大泽中所有的未知与神秘地域,都在地图上有所标注——以极为醒目和警告意味颇浓的血红色圈起来。
所以,在垠蒙大泽中行走,第一条需要注意的,便是不能高飞。否则,只会引发突如其来又几无穷尽的猛禽的攻击与猎杀。除非实力达到婴境高阶,才能畅通无阻。
余下的四成地域,在靠中偏北的位置,才是诸族的活动范围。他(它)们以这个范围为中心,也曾尝试着慢慢向外围探索,以此来扩大生存空间,实际上也是不得已之举。
在这里,毫无秩序和规则可言,多数情况下,许多族类只能以各种各样和不同种类的团队来抱团取暖,艰难求存,因为弱肉强食、强取豪夺才是这里的常态。
走投无路和对前途毫无希望者,才会进入垠蒙大泽。来到这里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当然,这里也是强者的磨砺之地,不法之徒的乐园。
这里看似应有尽有。只要拳头硬,钱多,就没有什么拿不到的;这里其实也一无所有。因为除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易、血腥与混乱之外,便再没有其他。
如果说,整个地户世界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大囚笼,那么这垠蒙大泽,则又是一个畸形而变态的“小”囚笼!
每天进入这里的诸族源源不绝,死亡也在无时不刻地上演;而进来后又能走出去的,却是少之又少。(即便走出了垠蒙大泽又能怎样?还不是处在一个无法冲破的大囚笼之中?)
君北盘坐在树脚下,头顶是浓密的虬枝与树叶。不远处,两峰矗立,中间只留有一道狭长的山道,那便是由北进入垠蒙大泽的唯一入口。处在君北这个位置,当能将那条山道看得清清楚楚。
两座山峰之巅,传来阵阵尖厉刺耳的啼唳,那里是各种猛禽的栖居之地。它们从那里起飞,然后又回到那里歇息。可以说,在垠蒙大陆,除了未知地域之外,每一处高地,包括天空,都是它们的领地。
君北再一次开始了等待。
他闭上眼睛,识念扩散,于这种漫无目的的随意中,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昏昏默默,冥冥杳杳,虚极静笃,绵绵若存。
渐渐的,各种道经的诵读声,如洪钟大吕般响起,于识海中回荡轰鸣。小小的元神雏形显现而出,与君北的本体保持着同步,闭目盘坐,宝相庄严。此时他的心境,被映照得通明透彻,不惹一丝尘埃。
他的周身,都流淌着空灵悠远的道韵波动,似是在自内而外地进行彻底的清洗,伐毛洗髓,涤瑕荡秽,令他瞬间达到了那种“道体不缺而金身无漏”的玄妙之境。
识海中,苍易自行显化,金色轮盘开始缓缓旋转,光芒璀璨,无比夺目;初十的魔月在轻颤,于宏大飘渺的诵经声中,其通体散发出来的黑气在急剧翻腾鼓荡,像是在作出全力反抗,然而很明显的步步退却,最终尽然收敛。
在这须臾之间,魔月竟然被全面压制!
然而君北对此却一无所知,而且他以后也很难找到这种感觉,然后再度进入这种状态。
对于此时的君北来说,这是一次可遇不可求、极为偶然的深入修炼和体悟,也是一次极致的减压与放松。修为实力或许没有什么增长,然而心境或道心,却无异于进行了一次高度的洗礼与跃升。
数道仓惶奔逃的身影跃入君北的识念笼罩范围。他们是从垠蒙大泽的深处而来,距离这里还在数百里开外。
君北识念凝缩,似无痕之风轻轻吹过。 他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饶有兴趣地关注起来。
在后面紧追的十数道身影,君北一眼就能分辨出,正是十数个化形妖族,身披甲胄,武器精良,极有可能便是巡狩团的成员。
“如果那十几个妖族真的是巡狩团,那么被它们追杀的,大概便是猎妖盟了。”君北思忖,并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要不要出手。因为于他而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为惊鹊子报仇。
“不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一下对立双方的真正实力。”
在君北的识念中,双方一追一逃之间,身后尘沙滚滚,漫卷如长龙,显然均是展开了极速。虽然都只是在贴地疾掠,其速度比之飞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双方都有顾忌,若是飞行的话,一个不小心飞得略高,便会引来猛禽的注意和攻击。
再看他们逃遁的方向,正是冲着这唯一的入口而来。君北想起之前在客栈中听到的消息,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因为那条消息就是——另外两支妖族的巡狩团和帝子团,即将到来!照此下去,不出意外的话,被巡狩团追杀的这几人,极有可能被另外两支巡狩团或者帝子团堵个正着,从而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