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孟荣等人下了山坡直奔叶榆城,路上除了偶尔遇见几条毒蛇尸体外,再没有看见活的毒蛇,想来那春亦暖的大雨的确算是一个解决毒蛇成灾的办法。
皎洁的月光下,数点火光沿着大路快速向叶榆城行进。
带着滔天的愤怒,孟荣等人很快就来到蛮王府,刘景煜上前一脚将厚重的大门踹开,众人刚踏入王府的大门,就隐约听见府内传来哭声。
众人顾不得这些哭声,径直杀向孟励所在的院落,越往里走哭声也越是响亮,令他们奇怪的是从进入府中到现在,却无一名护卫阻拦。
当孟荣等人来到孟励所在的院落后,眼前的场景又让他们大吃一惊,只见灯火通明的正房内跪着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一个个哭的伤心欲绝、肝胆寸断,大厅内部正中央放着一口雕刻精美的棺椁。
孟荣几步上前,进入正房,那跪着正在痛哭的人看到孟荣关文浩等人到来,纷纷挪至一旁,让出一条道路。
关文浩也跟着走入房内,与孟荣一起来到那棺椁前,只见棺椁内躺着一身着华丽的礼服之人,脸上盖着一块丝巾,虽心中隐约已猜到此人是谁,还是伸出手揭起丝巾的一角,二人望去,正是几个时辰前对他们喊打喊杀的孟励,此刻他面容安详,他松开手指,丝巾落回原处,再次将孟励的脸遮住。
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亲手报仇,关文浩心乱如麻,转头看向厅内跪着的十几个男女老幼,这些都是孟励的妻妾子女。
“父亲自觉无颜以对南疆父老和浩弟,回到府中饮下鸩酒自尽,临死前让我将此信交予你,家中上下一十五口任凭处置,绝无怨言!”孟励的大儿子孟桐上前几步,双手托着一封信,跪在关文浩面前,说道。
关文浩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孟荣,那孟荣微微点了一下头。
关文浩接过孟桐手中信件,打开之后,发现其上的笔墨还有些湿润。
“文浩外甥,吾自无颜相对,先行一步。
自归丞相,天朝加恩,屡降皇诏,礼仪教化,边民开智,王父英明睿智,同袍兄弟相扶,百官尽忠职守,南疆如日方升,百姓其乐融融;然神器有变,幸得新主庇护,秩序未崩,得以保存。
后将军蔡岳至此宣召,使命使然,为南疆计,吾倾心交好,金石玉器,应有尽有,夜夜笙歌,觥筹交错间已然成为至交;蔡岳酒酣之际,屡说吾有王相,初不以为然,后邪念萌生,蠢蠢欲动,不想被那贼人赚入彀中。
蔡岳诱吾坑害老将军,吾闻言魂飞魄散,虽觊觎王位,万不敢有害老将军丝毫之心。
然蔡岳言朝中勋贵欲除关家一族,贤弟贤妹俱已殁于钟会之乱,老将军年事已高,孤掌难鸣,终有一劫,何不借此再进一步。
威逼利诱之下,吾只得顺其意,寻得蛮羌之人,许以重利,以巫术坑害老将军,又忧心于东窗事发,遂将荣弟一脉革职驱逐,本想高枕无忧,以待王位。
不想那未开化之族包藏祸心,先以巫术送老将军归西,后欲以巫术胁迫吾等,以图南疆丰腴之地。
后贤外甥回归,蔡岳逼迫甚急,不得已再唤蛮羌,欲尽除关族遗存,幸得清城仙师慧眼如炬,施道法,逐蛮巫,挽南疆社稷于倾颓,救南疆万民于水火,否则吾罪过大矣。
吾鬼迷心窍,残害忠良,驱逐同袍,几近杀害功臣之嗣,断送南疆前途,万死难赎,悔不当初,今以死谢罪,盼贤外甥荣弟稍有慰藉,同族一十五口俱在,但凭杀伐,绝无二言!
俯首乞拜!”
关文浩看完信件后,泪流满面,而后将信件递与孟荣。
孟荣一目十行,看完信件后,百感交集,他自幼跟在这嫡系大哥身后长大,始终以孟励为榜样,终成长为王府的栋才。自古以来,立长立嫡,他孟荣从未想过与大哥争夺王位,但与关府的联姻和关老将军在南疆的威望,让孟励逐渐产生危机感,以至于邪佞之人趁虚而入,酿成惨祸。
“浩儿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孟荣将信件丢进棺椁内,问道。
关文浩看了看眼前跪着的十几人,又来到棺椁前看了看以丝巾覆面的孟励,心中一片空白,十二岁本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可他却是经历了这么多,祖父母被害,父母不知所踪,原本权贵家的公子哥一时间被众多势力追杀。
门外的刘景煜亦是惆怅万千,暗自祈望关文浩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舅父做主吧!”良久之后关文浩才开口道,而后提着桃木剑大步离开,刘景煜等人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离开这处院落。
“主犯已死,念及同袍之情,丧事之后,将你们发配至不韦以南戍边赎罪,永世不得回归,孟励!”孟荣顿了一下,转身又看了一眼棺椁内的嫡系大哥,继续说道:“不得入祠!”
言罢,孟荣大步离开,任凭身后的响天动地的哭喊声。
孟荣将孟励之死报与父亲,只言他是突然暴毙,老蛮王闻言老泪纵横,身处南疆权力巅峰多年,隐隐也已猜测出那孟励死因,只是说了一句:“千算万算,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而后将蛮王之位传于孟荣,自己不日将离开王府,寻一清幽之地养病。
关文浩等人离开王府后直奔关府,之前孟励曾说过征用关府是给朝廷来的使者居住,那蔡岳想必就是居住于此。
穿过昏暗宁静的叶榆城,少年一行很快来到关府,抬头望去,那关府的匾额却已换成了“蔡府”,造化弄人,自己祖父三代居住的地方竟然成了杀族仇人的府宅,心中怒气更大。
那蔡岳也绝非等闲之人,剑法高超,为免打草惊蛇,几人翻墙而入,落地之后发现整个府邸一片静悄悄。
在众人小心翼翼的搜索整个院落后,才发现那蔡岳早已不知所踪,想来此人早已知晓孟励行动失败,连夜出逃。
关文浩欲提剑往北追赶,被冬亦寒拦住:“浩师弟,眼下天色未亮,形势不明,贸然追击,空有危险,不如待天亮时让暖师兄卜上一卦,算出那贼人所在方位,再追不迟!”
“寒师兄说得对,浩弟,此去成都只有两条路可走,东线绕道滇池,路途甚远,直接北上仅有旄牛道一条道路,暖师兄道法通天,量他也无处可逃。”刘景煜上前拍着关文浩的肩膀附和道。
关文浩微微点头,就独自进屋,关上房门。
其他人则是在偏房歇息下来。
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这场足以改变南疆命运的战斗在叶榆城居民的熟睡中已然结束。雨后的叶榆城无比清新,叶榆泽边上的渔民早早起来,三五成群准备结队出船捕鱼,刚将小船划出不过数丈远,就感觉有些异样,船桨显得比平时吃力许多,这些打渔人心生疑惑,借着微弱的灯光朝船下看去,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们目瞪口呆,只见小船四周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死鱼,偶尔还夹杂着数条毒蛇的尸体,打渔人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一个个慌忙将小船划回岸边。
这些打渔人聚集在一起,略作商量后在几个年长之人的带领下向蛮王府报告情况,这些人往上数代都是以打渔为生,如今这叶榆泽出现异象,对他们来说如同灭顶之灾。
孟荣刚接任蛮王之位,正坐镇府中处理族内事物,虽折腾了一个晚上,早已筋疲力尽,但还是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原先追随孟励的旧部,孟荣选择宽恕他们,让他们依旧身居原职,这一举措,让这些人感激涕零,纷纷起誓表忠。
听闻大批渔民来到府前有要事相告,孟荣无比重视,亲随这些人去湖边勘察。
天色渐渐明亮,太阳还未升起,红彤彤的朝霞布满东方的天空,鲜艳绚丽,宛若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孟荣等人来到叶榆泽,还未到水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味,远远望去叶榆泽水面上飘着一个巨大的黑色东西,宽数丈长约数里,匍匐在叶榆泽的西岸,宛若突然出现的小岛一般,随着湖面的波浪上下起伏。
岸边早已聚集成百上千的附近村民,看到这瘆人的情形,吓得浑身颤抖,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是惹怒了湖底的神明,降下惩罚,以至于让他们再无鱼虾可捕。
孟荣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昨夜就隐隐感觉将这大批毒蛇冲入叶榆泽中并非妙计,但又无更好的办法,好在只是损失一批鱼获,并无人员伤亡。
“叶榆泽西岸从此封锁一年,任何人不得下水捕鱼,不得饮用湖中之水,原先以捕鱼为生的渔民登记造册,由王府统一雇佣做工,发放工钱,无依无靠之老幼由王府供养。”孟荣思索片刻后宣布一项重要政令,引得在场之人纷纷拍手称快。
自此,南疆风波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