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凤袍下的手,紧了紧。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明黄颜色,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凤昭旧制,帝王穿明黄,皇后着正红凤袍,可红色哪及得上这明黄惑人。
她当政后,便将皇后凤袍亦改成了明黄色。
抚了抚凤袍上的凤凰,她眸子微抬,眼底有愠怒,问王刚正,“那依王大人所言,该如何?”
她不喜大魏使臣这般挑衅她的权威,可有些事急不得,她最擅长徐徐图之,自然有些仇也会记下。
“老夫人的确该救,皇榜也可贴,但能否允我大魏医者参与救治?“
王刚正不卑不亢,“陛下怜惜太女,拨了几名大魏医术不凡的大夫随行,他们定会竭尽全力救治老夫人,以证太女清白。
至于那赏银,娘娘仁爱之心,外臣钦佩,但可否让镇北侯府出,毕竟救的也是他们家老夫人。
若是我们大魏大夫侥幸解了这毒,这赏银我们可以不要,但镇北侯需得敲锣打鼓向我家太女赔礼道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永安打断,“那谁知道,你们大魏不是自己下毒,又自己趁机解毒呢?”
出银子,他没问题,按先前皇后说的,从皇后私库出,实则最后也是镇北侯府出。
总归有些事,也是作作样子。
可若让大魏的大夫参与进来,他们如何趁机给母亲解药?便是借别的大夫之手,只怕这些人也会力查到底。
现在真有些骑虎难下,他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
“瞧镇北侯这样子,好像也不是很急,似乎解毒不是首要的。”
王刚正倏然笑了,但似乎意识到这样不礼貌,便又敛了神色,尽量压着嘴角,“带着这样的臣子,皇后娘娘属实是辛苦了。
镇北侯这担心是大可不必的,不是已经报了官,由大理寺查办嘛,总不能你们凤昭大理寺会偏帮我大魏,还是说,你担心你们大理寺吃干饭?“
“你好生无理。”梁永安涨红了脖子。
他听出来了,大魏使臣在骂他蠢,其实那些话,他说完就后悔了。
王刚正一脸谦和,“过奖过奖,都怪我家陛下过于贤明,将我们这群御史惯得不太会说假话。”
本想再次和稀泥的皇后闻言,眸子暗了暗,“本宫允了,若大魏医者能解了这毒,该给的赏银镇北侯府同样要给,道歉自也是应该的。”
但她不信大魏能解这毒。
王刚正闻言,又是拱手一礼,“皇后明智,既如此,外臣便告退了。”
皇后指甲掐在掌心,若她不允,便是不明智了,还拿魏帝和她比,一个被亲生父亲耍得团团转的蠢货,怎配和她比。
时煜拱了拱手,也跟着要走,被皇后叫住了。
“母后想要张贴皇榜,并非大魏使臣说的那般,本宫只是想早些将人救醒,好给太子妃洗去罪名,免得你担心,是母后着急了。“
她缓了口气,身子微微前倾,“但你放心,母后不会让人欺负你们的。”
“娘娘信太子妃?”时煜顿足转身。
皇后笑得慈爱,“本宫信你,你信她,本宫便也信她,只是,此事确实是巧。
你可否告知母后,你们去庄子究竟是作何?母后也好有个应对。“
“受梁福珠所托。”
“世上当真有鬼魂?”皇后惊骇,但似乎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急忙敛去害怕神情。
时煜没直接回答,只将梁福珠入梦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梁福珠的死或许真有蹊跷。“皇后神情有些沉痛,“母后会命京兆府尹仔细查一查。
倒是你姑姑今日举动,叫母后意外,先前梁福珠死,母后瞧着她没什么反应,只当他们手帕之情只浮于表面。
今日她为了梁福珠连国玺都拿出了,可见她是有真心的,当年我们亦是好友,只这些年母后为了国事,有些时候不得不逆了她的意,但或许在她心里,依旧是有母后的。
母后想着,等此事了,我们叫上你两个姑姑,一家人聚聚,若青芜对母后有什么误解,母后同她道歉。
如此,她待你也会更多几分真心,你看如何?“
时煜道,“一切听娘娘安排。”
心里却多了一抹狐疑。
这真是传闻中,治理江山很有一套,谋略胸襟不输男儿的凤昭皇后么?
为何这语气这般熟悉,像极了从前时德厚后宫,那些眼里只有后宫方寸之地,成日明争暗斗,说话拐弯抹角又暗藏玄机的妃嫔?
还是他对皇后有偏见,想多了?
可皇后那些话,不就是暗指青芜为了梁福珠可以拿出国玺,却不管清晏,挑拨他和青芜的关系?
不就是在说她可以为了他这个儿子,委屈自己讨好青芜?而先前她和青芜的不对付,皆是青芜的任性?
亦或者,凤昭皇后觉得他和萧之安一样好骗?
还是说,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只不过自己经历过多,反而失了纯真,总把人往坏了想?
时煜决定回去和清晏一起分析分析。
凤昭皇后见他神情平静,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她怜爱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儿子,试探道,“你比母后想象的还要出色,早日适应凤昭,早些把母后身上的担子接过去,好么?”
时煜没有客套,直接应道,“好。”
皇后,“……”
身形一僵,皇后很快恢复自然,“太子妃此时怕是心头不安,你早些回去陪她吧,空了常进宫来,母后会慢慢让你着手政务。“
时煜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清晏她不会不安的。”
皇后,“……”
王刚正还在外面等着时煜,梁永安见他不走,他也没走,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
时煜到的时候,听得梁永安道,“别拿神神叨叨的事找借口,我们凤昭人读圣贤书,不信这个,我女儿去世多年,早投胎去了,托什么梦,分明就是你们有心害人。”
“梧桐郡可不是我大魏领土。”王刚正白了他一眼,都懒得跟这蠢货吵,奈何这蠢货上赶着寻他说话。
“那棺材上怪异的红线,铜钱剑,你别告诉本官那不是邪术,还是说别国之人在你凤昭做的?”
梁永安能说什么?
说是凤昭人,那他先前说的话岂不是打脸。
说不是,那不是显得他凤昭无能?
皇后听了能高兴?
只得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往前走了。
皇后从窗口看着远去的人影,沉声道,“查,那画像和抹额究竟怎么回事?”
女官上前,“娘娘,那瓷瓶里真的会有鬼魂吗?“
皇后沉默不语。
她不曾见过鬼魂,但现在却觉得世间应是真的有的,那瓷瓶她送出去,本是为震慑梁永安,也顺带给卫清晏他们添点晦气。
但第二日,卫清晏他们就去了老镇北侯的庄子,让她不得不怀疑,或许梁福珠的魂魄就在那瓷瓶里。
否则,死在宫里的梁福珠怎会找到卫清晏,若不是梁福珠寻上门,卫清晏为何要翻多年前的事?
这件事也让她意识到,梁永安的确不可用了,他那个外室之子,只会比他更蠢。
“带话给镇北侯,不想当年的事暴露,就让他设法将梁福苏请回镇北侯府,将来承袭镇北侯爵位。”
“是,属下这就去。”
皇后却道,“不急,等他回了府再传话。”
免得叫时煜他们察觉。
既然不急着办差,女官便扶着皇后回后殿,见皇后神色略倦,便抱怨道,“若镇北侯早答应您,让梁福苏承爵,您也不会用那瓷瓶敲打他……”
“谁。”皇后突然厉喝,打断了女官的话,“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