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稳步向前，大典举行的日子，如期到来。
天还没大亮，林天泽夫妇便踏出房门，穿过重重院落，站在了府门前的镇宅石兽旁。
身着特制礼服的两口子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天，脑海中冒出同一个身影。
闺女到现在都没现身，也没传个消息回来，大概今天不会露面了。
那个小没良心的，说放手就彻底放手，只留下他们两个弱小无助的空巢老人。
“夫人，今天会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吧？”
“当然。”
万里无云的天象，稍稍驱散了萧柔心中的某种愁绪。
这样的天气，对于要办喜事的墨风城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兆头。
片刻之后，夫妇两个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那丝为人父母的坚决：不能丢女儿的脸面！
不管孩子在干什么，他们这两个老骨头，必须尽全力帮上一把。
“夫君，我们走吧。”
“嗯。”
自诩为拖油瓶的两人携手相行，客气地回应一众路人和百姓的恭贺，带着无数的祝福朝城门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跟墨风城的晴空万里相比，在同一片天幕之下的大周王朝，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天象。
厚厚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那滚滚乌云带来的低压，让人喘不过气。
“老祖宗，我查过了，只有我们大周境内才是如此天象。”
大周王朝现任国主，孟云轻的祖父孟昶（chǎng），面色无比凝重。
天降异象，必有所示！
只是不知，这个警示究竟是福还是祸。
“无需惊慌。即刻下令，命轻羽卫分驻境内四大属国和全部城池，胆敢趁机作乱者，杀无赦。”
站在皇城最高位置的老妪，除去气色比半月前差了许多，身上的那股从容让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有老祖宗在，大周便会安然无恙。
“这等小事自不必老祖宗操心，您，您……”
看清老祖宗的状态，孟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王朝操心一辈子的老祖宗，恐怕是最后一次在人前现身了。
此刻，他不去想大周没有老祖宗庇护会怎么样，而是重重地跪在地上，以晚辈也是以大周国主的身份磕了个头。
“后辈不孝。”
“生死有命，不能更进一步，这是我的命数。同样的，你的能力和天赋有限，能在数次王朝升格大战中保住大周的疆域，已经很了不起了。”
天赋决定上限，一个人再努力也只能到达这个终点，跨不过那道象征命运的红线。
这是在确定自己寿元将尽时，大周老祖宗悟到的真理。
所以，她没有一般修士得知即将道消的恐慌和不甘，只有满心的释然。
尤其是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于一片荒败的暮气之中，为大周找到一株翠绿的幼苗，实属上天庇佑。
“昶儿，记住了，轻轻与我们不同，她的仁心和纯真，或许会将大周带上另一条路。”
一条不依赖武力和强权，先施恩于民，最后得子民反哺的另类道途。
听到老祖宗最后的牵挂依旧与王朝相关，孟昶的身子趴得更低了，额头直接贴在地上。
他终于明白老祖宗力排众议，坚决立孟云轻这个孙女为大周继承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了返虚圆满境界的老祖宗，面对虎视眈眈的强敌，大周想要夹缝求生，不得不另寻他途。
“还请老祖宗放心，不孝子孙有生之年绝不敢忘您的教诲，定会竭尽全力辅助云轻，达成您的心愿。”
“好，好啊！你，去吧。”老妪面露微笑，很满意晚辈的务实承诺。
自己能做到的才叫保证，若是胡吹大气，话说得再漂亮终究是虚妄。
“是。您，保重。”
孟昶再度磕了一个头，也不再看自家老祖宗，低头退出城楼。
作为后辈，当下唯一能做的，是保全长辈最后的颜面。
从皇城下来，这位精神恍惚的国主站在宫墙之下久久不愿离去，心里由衷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那样的话，就听不到寓意大丧的钟声，也不用去面对不久后的大变。
甚至他还抬起头，对着漫天的乌云祈祷，希望上天能展现仁慈。
【只要老祖宗能度过今日劫难，我孟昶情愿以身代之，今后大周必定举朝施行仁政，以报天恩。】
……
“老爷子，您的理论之中，是不是还少了什么？”
明明身体告诉自己，那个平衡点已经到了，林萧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屏障挡在前面，让她不能引气入体。
“丫头，你是说，你现在？”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苏校长，听明白林萧的意思后，当场一惊。
他根本没有想过，有人真的能走到这一步。
五行均衡，明明只是一种设想和可能。
“老爷子，醒醒。”
林萧开口打断老苏的思绪，沉声说道：“我能确定那个点到了，也有一种分外清晰的感觉，如果错过了今日，就再也走不通这条路。”
“对对对，你要是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没错。均衡，是一个短时间存在的奇异状态，转瞬即逝。”
得知理论成为现实，苏校长惊喜交加，连忙集中精神去思考自己还漏了什么。
既然已经到了那个点，为什么还会有阻隔呢？
思考良久，结合外边骤降的诡异天象，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颇为玄妙的猜测：宿命！
各种均衡之路，其实也算改命的一种，和续接灵根的性质是一样的。
只不过，前者属于敝帚自珍，花巨大的心力改造老房子。
而后者，则是抛弃原有的命格，重新走过一条路。
“丫头，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吗？”
林萧一听就明白了重点，并不认为老苏的这个猜测毫无道理和根据。
科学，是在唯物情境下，揭示事物内在联系和运行规则的方法。
当玄学的因素参与进来，打破了这个情境，就会让持有唯物史观的人，产生荒诞之感。
“您的意思是说，天意如此，人力不可为？”
“恐怕，是这样。”
这一刻，内心微妙的苏校长，想起曾经和李牧的对话，感觉时间又回到了之前。
除了地点和说话的人稍有不同，情景别无二致。
同样的五灵根天赋，同样想走这条路，也同样遇到了无解的困难。
但林少主的表现，却让人大跌眼镜。
她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仿佛在谈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必须解决的小问题一般。
“那有没有办法，在符合老天爷意思的情况下，钻空子呢？”
“钻，钻空子？”
林少主语出惊人，苏校长都听呆了。
这，还能钻空子的吗？
看着老苏突然瞪大的眼睛，林萧不自觉地笑了，“老爷子，我的五灵根本身就是上天赐予的，五行均衡并没有完全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您认为这事有商量的余地吗？”
弄清楚小丫头的真实想法，苏校长哭笑不得，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被分到了破旧的老房子，不一定就要直接住进去呀，整修一下难道也不行？
带着这样的奇妙思维，结果，老苏还真想到了一点可能。
“丫头，倘若生灵各有宿命，那么或许有一种法子可以看出老天爷的意思。”
还真有办法？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见多识广。
事情出现转机，林萧意识到自己选择来这里入道果然是对的，那些钱花得很值。
“是什么法子？”
“就，就是……”
苏校长犹豫不决，最后索性一咬牙，闭眼说道：“身系亿万子民的各大王朝，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谈及命数和气运。
你想和老天爷商量什么，不妨去王朝的气运之脉看一看。”
气运之脉？
林萧闻言一愣，瞬间就懂了老爷子纠结的地方在哪。
气运之脉是每个王朝的重中之重，通常也是历代帝王的长眠之所。
这，自己公然上门挖人家的祖坟……哪怕是挖萧家的，老萧都会跟孙女拼命。
“既然您会这么说，肯定不是指萧氏皇脉，那么，大周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你这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苏校长无奈摇头，轻叹道：“周朝凭国力不足以位列中品王朝，全靠一位返虚境界的老祖宗硬撑。
但大周的王气灌顶却是独有的，那种仪式能让人一夕之间突破凡人和修士的界限，也能忽视修炼规则让低级修士无条件进阶。
不久前，他们家一个叫孟云轻的小姑娘就通过了气运考核，从练气期一跃成为金丹修士。
因而老头子觉得，大周王朝的气运，有类似天命的效果。”
“等会，老爷子，您刚说谁？”林萧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出声。
她差点都忘了，那个憨憨的小姑娘也是大周王女来着。
好家伙，自己不仅要去挖人家的祖坟，还是去朋友家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