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李栀年偷偷藏了秦未晚的庚帖,不幸被负责打扫房间的小厮无意中发现,并将其转交到了李母手中。
得知此事后的李母勃然大怒,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持,甚至气得当场吐出一口鲜血来。
对于母亲如此激烈的反应,李栀年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母亲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尽管喝下了大量滋补身体的汤药,可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日益恶化。
说到这庚帖为什么会在李栀年的手中,那还是余芩病重那年的事。
他整整藏了三年才被发现。
余芩是通过张嬷嬷捎来的口信,希望能与李栀年一见。
两人是趁着茫茫夜色悄悄会面。
当李栀年见到余芩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甚至比起病榻之上的李母还要憔悴几分。
余芩并未过多言语,只是神情肃穆地将一封信件递到李栀年手中,然后满含期待地凝视着他。
李栀年拆开信封查看,匆匆一瞥之后便迅速合拢信纸。
那封信里装着的竟是——秦未晚的庚帖!
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他现在收了意味着什么。
可是若是将手中的庚帖还回去,面对余芩他觉得歉疚,面对朝夕相对的秦未晚他更是舍不得……
秦未晚就是他的青梅,陪着他读书,陪着他考取功名,冬天冷了会给他添衣裳,夏天热了会给他扇凉。
夏天的时候,那个傻姑娘甚至为了能让他休息好,一晚上在他院子外面抓知了。
二人的关系,无论从哪方面,他都觉得应该要给她一个交代的。
可是李母一直不喜她,不让她进门……这一拖,本应及笄就定亲的秦未晚就拖到了十七。
可是面对病重寡母的要求,他却迟迟没有给过秦未晚一句承诺。
李栀年知道她懂。
所以,秦未晚一句都没提,就这么等着,等着。
等到了他高中状元,等到了他退回了庚帖,等到了他与户部侍郎的千金定了亲……
所以,面对余芩希冀的眼神,李栀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李栀年最后还是将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到了怀里,珍而重之的对余芩保证说:“我一定不负她。”
余芩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颤巍巍地随着张嬷嬷回了秦府。
这些,余芩都没有和秦未晚说过,而彼时的秦未晚满心都是如何减轻余芩的病痛。
最终,余芩还是死在了,那一年的秋天。
说来也怪,那年秋天不太冷,却在余芩走的那晚下了很大的雨。
那一年,秦未晚十四岁。
秦府只不过死了一个姨娘,并没有影响到秦府为嫡小姐秦星云办及笄礼。
而秦未晚因着母亲离世,没有办及笄礼。
秦未晚就这么等了他三年……
李栀年看着眼前质问他的秦未晚,他知道若是此时不说清楚,以后二人再无机会。
“我娘当时病危,我是不得已的,晚晚。”
秦未晚摇头苦笑,好一个不得已啊。
“你母亲当时,让你家下人扯了铜锣来,敲着嚷着,硬是让四方的邻居来见证。”
“苏氏本就好面,你母亲的做法,是存了心思要她难堪。”
李栀年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那个下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顾忌地拿出了我的庚帖。”秦未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心中依然充满了委屈与愤恨。
“呵呵,三年啊,李栀年,你拿着我的庚帖整整三年,却从未对我透露过一个字。”秦未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那下人的嗓门特别大,你记得他说什么吗?‘秦家小姐不要脸,自己上赶着把她的庚帖藏到了我家少爷的房中,妄图让我家少爷娶她!’”秦未晚紧咬嘴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仿佛那一幕仍历历在目。
当时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秦未晚被马嬷嬷死死揪住后脖颈,像拖小鸡一样拖到了大门口。
而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原本要送给李栀年的茶果子。
可就在刚走到门口时,那句极其刺耳的话语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各位看好了,这位秦家小姐不知道有多么急着想嫁人呢!都快十七岁的老姑娘了!还死缠烂打地纠缠我们家状元郎!”
秦未晚气得浑身发抖,她何时将自己的庚帖塞进了李栀年的房间?
她根本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啊!
更可恶的是,那个下人竟然还用力敲了两下锣,故意提高音量说道:“大家快来看看呐,真是丢死人啦!”
秦未晚远远地望向人群一侧的苏氏,只见她的脸色阴沉至极。
这下人说话实在太难听了!
秦未晚心中愤愤不平,当下便决定穿过拥挤的人群,前往正中心去找那个口出狂言之人好好理论一番。
然而当她费力地挤到前排时,却猛地愣住了——因为她竟然看到了李栀年和李母也在此处!
李母一见到秦未晚出现在人群中央,顿时气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而一旁的李栀年则急忙上前扶住母亲,并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帮其顺气。
那名下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秦未晚的到来,于是他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声说道:“诶!大家快来看呐,这位就是秦家那位尚未出嫁的小姐哟!”
秦未晚终于忍无可忍,怒声回应道:“你在那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说什么?哼,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明明知道我家少爷如今已经考中了状元郎,却不知羞耻地暗中给他房间里塞进庚帖!你这种行为跟那些风尘女子往男人怀里扔肚兜简直毫无二致嘛!”
李栀年听到这里,连忙出声喝止:“阿四!休要信口胡诌!”
秦未晚刚想张嘴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苏氏愤怒的声音:“好一个所谓的书香门第之家啊!连家中的下人说起话来都是如此尖酸刻薄、不堪入耳吗?”
这是苏氏唯一一次帮秦未晚说话。
李母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李栀年担心母亲身体一时也不敢多言。
秦未晚一把夺过阿四手中的信封,展开一看。
眉头紧皱,还真是自己的庚帖。
秦未晚还在疑惑自己的庚帖怎么会出现在李栀年的房中,就听阿四得意道:“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秦未晚蹙眉:“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难不成还是我家少爷冤枉你了?”
秦未晚听到此处,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栀年。
哪还不明白一定是李栀年说了什么……
李栀年见她看过来,回避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阿四挺起胸膛,挡住她的视线:“干什么!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们少爷马上就定亲了!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
秦未晚震惊当场,她从未听他提起过。
正欲穿过阻拦的小厮上前询问,却见李栀年一句话都没说扶着李母转身就往自己府邸走去。
秦未晚失望伤心透顶,周边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街坊邻居大多知道她二人的事。
可此刻这般却像是她一个人的笑话!
望着他的背影,秦未晚不甘心酸的大喊出声:“李栀年!”
李栀年脚步微顿,只一瞬,还是继续扶着李母走上了台阶。
秦未晚此时也是委屈极了,哪怕他说一句话也好!
她语气中带了哽咽,却还是倔强的喊着:“李栀年!是不是真的?”
李栀年脚步不停,迈入了院门,门房的小厮缓缓地关上了府门。
将这一切闹剧隔绝在了府外。
阿四还要再奚落一番,苏氏抢先一步上前,一把抢过秦未晚手里的庚帖道:“谁说我秦家小姐一定要嫁状元郎了!你们李府高贵,我们高攀不起!”
说罢使了个眼神,让马嬷嬷将呆愣原处的秦未晚连拖带拽的带回了府中。
这场闹剧也就不了了之。
秦未晚回过味来,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被抛弃。
她想着,许是因为,刚才人太多,所以李栀年没办法和她说清楚。
她拿起毛笔给李栀年写信,想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送出去的第一封,被李府下人贴在了秦府的大门口供人奚落。
送出去的第二封还是一样,每个人路过都要对她写的信指指点点。
送出去的第三封亦然。
第四封……
苏氏气的不轻,因着这事终究是病倒了。
张嬷嬷和管家从城外别庄给苏氏收例银回来,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告诉她这庚帖是她娘亲送出去的。
惋惜的说:“李公子当时明明还给姨娘保证过,说一定不会负你的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未晚听完只是苦笑摇头,随即下人就来禀报说夫人喊她过去。
秦未晚刚走到苏氏的房门口,就被一张帖子砸在了面门。
她忙不迭得伸手接着那张精致的帖子,就听苏氏气怒道:“你还嫌不够丢人么!他家倒好!帖子都送到我这里来了!存心要我难堪是不是!”
秦未晚一脸疑惑,在苏氏眼神示意下打开了帖子。
上书:十月二十一日,适逢良辰,我儿李允与张氏云霓定亲之日,邀……
她,一直以为阿四当时说的就是气话,谁知,李栀年,竟然真的要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