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客在,秦雪与勤婶子将宋璨拉入厨房,宋成荣也心领神会,知晓道长许是想与宋莹私聊,于是邀请戴景明一同前往练武场。
宋莹则乖巧地端上一杯清茶,恭敬地放在道长身侧的案几上。
未等宋莹开口,玄序道长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京城的情形扼要地叙述了一番。
之前信上也已说了个大概,这次玄序道长无非是因宋家之事被挑明,加上梅家被除名,特与皇帝有一番争论。
观主与先帝交好,说起来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时,与玄序道长还有半师之谊。
“仲秋那日,唐老鬼观测天象与老道所测结果无二,天灾末世下,师尊想要庇护大周百姓的夙愿怕是无法完成。
皇帝积蓄力量,扫清边境,又以皇陵为幌子,建造地下宫殿避难,如今更收回乌金矿为皇家私有,这几年更会从民间暗中积累物资。
而他要庇护的则只有皇室宗族,最多从百官中遴选有资质的家族和人选。”
宋莹瞬间想起当初在南阳府时,举家搬迁至京城的大小世家,“道长与玄行司会如何抉择?”
“因为土豆蕃薯的存在,皇帝似乎也多了几分信心,他会让司农寺大力推广这三种高产作物,减免赋税,天灾在四年后开始,消息还能瞒几年,只愿大周治下百姓多多囤积物资以抗天灾了。”
“几大坞堡也会和皇帝的选择一致。”玄序道长看了看宋莹,见她似乎早就料到,神情并无波动。
这几年,师弟们会遴选有资质的普通百姓和小家族,到时候能庇护几分全靠天意吧。”
“道长,当初观主的宝藏为何会在宋家。”
玄序道长肃然道:“师尊临终安排,老道也不解其意。世间传闻师尊能预见后世百年,或许师尊已算(看)到解危局者是宋家后人,有此安排也不算奇怪。”
宋莹.....绕来绕去,还到了我头上......
“宝藏图就在莹丫头手上吧,不过那处所在需在特定时间才能以玉钥打开,现在还不到时候。”
宋莹叹息一声,坦言道:“原来道长都知道,那藏宝图就是当日的襁褓。”
聊了半个多时辰,戴县令携夫人也来到富月山庄,戴春和许久未见景明,两兄弟自去房间叙旧,冬娘带来的生辰礼是一副头面,其中一枚云鬓花颜金步摇精致异常。
生辰宴上,宋成荣等人也精心准备了礼物,宋成荣送的是自己亲手打制的镌刻梅花纹样的手炉,宋璨则是为其特意绣制的全套冬装,耳罩手套俱在,冬娘看了啧啧称奇,便讨了图样回头打算给戴县令也做一副。
宋辉最小,他用自己的月例亲自去丰县选了一只弹弓,等他拿出来时苏远哈哈大笑,直言送别人礼物要投其所好,而不是自己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玄序道长指着花厅里刚抬起来的几箱礼物,“里面是皇帝御赐之物,老道借花献佛。”
秦雪亲手做了寿面,勤婶与李阿婆厨房的人一起做了丰盛的宴席,其中便以土豆、蕃薯为主要食材。
饭毕,玄序道长留下过夜,戴县令则带着景明回了丰县县衙。
翌日,宋莹随道长前往金城县,因是要去祭奠,秦雪准备了诸多物事,宋成荣与十三九斤也跟着。
一路风雪,在范县的官道外,宋莹亲眼目睹了前方士兵开拔的场面。
“这是漠北一战后,临时增派的兵士们回驻地,唐老国公依旧驻守边境。”玄序道长勒马驻足,指着前方队伍对宋莹说道。
“最前方是唐家的参将。”
过不多时,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走来,他恭恭敬敬地向玄序道长行弟子礼,态度甚是谦逊。宋莹与他行过礼后,也不多嘴去打听他和道长的谈话,只是好奇地望向这支队伍。
队伍的最后是伤员,重伤者卧在板车上的稻草中,面容倒不凄苦,反而有一种生的喜悦。而在车子附近,轻伤的士兵们守护在一旁。
宋莹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穿着单薄的棉袄,那棉袄里露出的并非棉絮,而是芦苇和揉碎的草屑。棉花是如此珍贵,虽然观主极力推广,但对于普通平民来说,要拥有一件棉花制成的棉衣,仍需花费大量的银钱。
百姓们竭尽全力,往往也需要花费数年之久才能积攒到买棉花的银子,而得到棉花后首先会用来制作棉被,以确保安稳过冬。
宋家的坟茔被安置在坞堡后的青山之上,当路过半山腰的洞窟时,玄序道长噙着微笑看向宋莹,大概已猜到洞窟密室内的物资去向。宋莹自然不露声色,调整表情跟随前面古家的人。
宋家坞堡被古家接手,古家主已陆续调遣不少家族的人前来安置。
沿着清扫出的蜿蜒小路,入眼是一片洁白的世界,两侧的山林木枝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众人走路的声音,听不到丝毫鸟兽的声音。
不一会儿,前方竖立的几座墓碑便映入眼帘。
“宋师弟一家惨遭不幸,当年宋家人与奴仆护卫一同被匆忙埋入深坑,只能通过骸骨上的衣衫依稀辨认,宋师弟的妻子早年葬于庄子附近,如今也迁到了这里。居中是师弟一家五口的坟墓,旁边另一处是奴仆护卫的坟茔。”
“五口?”宋莹很快意识到,原主还有一位哥哥,十三年前才三岁。
宋成荣将祭品一一取出,九斤默默地打理好,众人行礼祭奠后便离开了,只留宋莹一人在此。
宋莹抚摸着左手内侧微微发烫的胎记,想起那两次梦境,不禁感慨万千,眼眶中闪烁着泪光。
穿越至今已经九个月了,她能感觉到初来时,原主的魂魄还寄生在胎记里,直到第二次梦境后,才彻底消散在这个时空中。
这一切的巧合和缘分,都源于这枚相同的梅花胎记,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
她虔诚地跪下上香,凝视着墓碑上刻着的宋时砚的生平,从左至右,依次是原主父母和哥哥的墓碑。许久,宋莹站起身来,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走到原主父母的墓碑前,将怀中一枚香囊取出埋到了附近,香囊内静静地躺着她的一缕头发和两束发带,发带是原主幼时养父宋成荣送给她的,是仅有的遗物。
“当初在梦境中已经告别过了,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活着。”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